第1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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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先后上了馬車,車內(nèi)一片寂靜,行了一段路,顧東籬才出聲說道:“你暫且就住在府里吧。” 顧風(fēng)雨抬頭看他,顧東籬又問:“……早上的事,是哪一派所為你可清楚嗎?” 顧風(fēng)雨道:“是誰的人我不清楚,只不過該不是沖你去的。” 顧東籬一震:“是沖寶嫃娘子?” 顧風(fēng)雨竟嘆了一口氣:“本就有人疑心她了,你帶她出去,不更是將彼此置身險境嗎?” 顧東籬一時無語,他著急心切,的確有些冒失了。 顧風(fēng)雨慢慢道:“我并非是有心責(zé)怪你,你必然也有你的理由,只不過……王爺一出城,這京內(nèi)就該變天了……你可有準(zhǔn)備?” 顧東籬抬眸看他:“你看出什么來了?” 顧風(fēng)雨默然:“先前人在局中,身為棋子,也看不出什么來……從高處跌下來后,反倒是清醒了許多,放心讓王爺出城,主上是要動手了嗎?” 顧東籬沉吟看他。 顧風(fēng)雨抬眼,兩人目光相對,顧風(fēng)雨的聲音極低:“只是……他真能狠下心來動手嗎?若然動手……那后果……”鎮(zhèn)靜如他,聲音卻依舊有些微抖。 顧東籬轉(zhuǎn)頭,望著隨著馬車行進(jìn)微微顫動的車壁:“他的背后是江山,若是不想當(dāng)昏君,狠不下心來也要狠心……” 顧風(fēng)雨手在腰間軟劍上撫過:“需要我做什么嗎?”若有若無地挺直了身子,目光自車頂上掠過。 顧東籬回頭看他:“你想要‘東山再起’?” 顧風(fēng)雨竟一笑,淡淡道:“說起來你怕是不信的,我起初是極想的,只是到現(xiàn)在……只覺得一切皆如云煙而已,這幾個字聽來,幾分可笑似的。” “你不想再如昔日一般……那……”顧東籬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那尹素雪呢?你可也能放下?” 顧風(fēng)雨聽了這個名字,心頭揪起,嘴角卻浮現(xiàn)勉強(qiáng)笑意:“她?她早就忘了我是誰了,我又何必記掛著她呢……” 顧東籬想了想,點(diǎn)頭:“本就是孽緣,你若想開,倒是值得欣慰之事。” 顧風(fēng)雨手按軟劍,忽地“噓”了一聲,顧東籬一怔,卻聽得耳畔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冷哼聲,淡若煙云,極快消失。 138、榮華:暫時沒想好 寶嫃暫住顧東籬府上,起初的忐忑惶惑漸漸地被顧夫人及她的一對女兒給哄得轉(zhuǎn)了歡顏,雖然還是會牽掛鳳玄,但有了顧夫人的開導(dǎo),兩個女娃兒的陪伴,心情怎會不好。 寶嫃每天看著兩個女娃兒在她面前如花似的、那等活潑可愛之狀,惹得她總也想到腹中的孩兒,暗中思想自己同鳳玄的孩兒會是什么模樣,是男孩女孩,是否也是這般可愛……于是,倒是把想念鳳玄的心思轉(zhuǎn)了大半過來,也明白自己該好好地調(diào)養(yǎng),務(wù)必要把未出生的小寶嫃寶嫃給養(yǎng)得好好地,好等待鳳玄回來。 她一想開,又加上老太醫(yī)的妙手,身子便一日好過一日。 而寶嫃人在尚書府,就宛如世外桃源,全不知京城之內(nèi)已經(jīng)風(fēng)起云涌。 蘇千瑤從蘇府中出來,回頭看一眼身后的大門,眉眼里帶幾分涼薄,嘴角一動,喃喃道:“不過如此。” 她轉(zhuǎn)過身,在丫鬟的攙扶下彎腰進(jìn)了轎子。 對于王妃蘇千瑤來說,起初,神武王的離開讓她有一種如釋重負(fù)的感覺,讓她覺得意外的是,那個人在離開之前,竟然叫顧東籬來王府帶走寶嫃。 顧東籬的性子蘇千瑤略有了解,甚至在她知道是連世玨代替真的王爺呆在王府里后,蘇千瑤想通了許多事情,這許多事情其中的一件就是同鳳玄素來關(guān)系極好的顧尚書……居然在最初來過幾次后,再也未曾上門。鳳玄有傷在身,按理說顧東籬要來的更勤快些才對,——這個疑竇在知道王爺是假冒的時候得以解釋。 蘇千瑤釋然,心知顧東籬大抵也看出這位王爺?shù)摹安煌住保深櫀|籬是何等謹(jǐn)慎聰明的人,無憑無據(jù)又關(guān)乎舉國上下,他自然不會輕易就大聲叫嚷出來。 蘇千瑤想到這里就覺得可笑,又覺得渾身發(fā)冷:這京城之內(nèi)眼明的人還不知多少,獨(dú)獨(dú)她是一個大笑話,不知情的人還好,在知情的人眼里,她又算什么? 大概是轎子搖晃的厲害,又或者是先前受了氣,腹中一陣絞痛。 蘇千瑤想到左茗吐露的那句話,想到方才在自己娘家所遭遇的,忍著痛咬牙暗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是你們先負(fù)了我的……就別再怪我……”全然不知自己的臉色已經(jīng)鐵青。 轎子轉(zhuǎn)彎,忽然猛地一停,與此同時只聽得“嗒嗒嗒”地馬蹄聲甚急,有人道:“閃開閃開……直送刑部的急件!” 蘇千瑤被晃得身子一歪,手撐著轎壁,剛要喝罵,肚子里卻疼痛難忍,只好默默的聽那馬蹄聲遠(yuǎn)去,心道:“刑部?哼,什么貓兒狗兒的也敢橫著走了……” 但蘇千瑤卻不知道,這同她轎子擦身而過、從城外餐風(fēng)露宿進(jìn)京的一匹飛馬上,那信差背上包袱里頭所帶的一封輕飄飄的折子,將會在京城內(nèi)引發(fā)怎樣的讓人無法預(yù)計的軒然大~波。 而在許久以后,京師的百姓們都無法忘記那連綿數(shù)日的令天地風(fēng)云也為之無光的皇城變故。 但是在數(shù)萬京城的百姓之中,卻只有少數(shù)聰明人才會記起,那場大變的開端,僅僅是來自于一個天下人都沒有聽說過的偏僻小縣城縣令所遞上來彈劾奏章。 可是在史書之中,史官卻用極為鄭重的一筆清楚明白地記載著: 光圣三年,云州樂陽縣縣令趙瑜,上書彈劾丞相楊瞿三大罪狀。 百官為之戰(zhàn)栗,龍顏亦震怒,圣上當(dāng)場以“污蔑朝廷重臣”的罪名,傳令特使五百里加急前往云州將趙瑜緝捕回京。 此后半月,邊疆傳來神武王爺戰(zhàn)事不利節(jié)節(jié)敗退的消息 后又五日,衍生“朱雀之變”。 就在朱雀之變當(dāng)日,樂陽縣趙縣令一身素服,被虎牢特使“押解”著,正進(jìn)京師的東華門。 沒有人知道,這醞釀了不知幾年的風(fēng)云突變,就會在這樣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平常日子爆發(fā)。 ——暫且從頭說起。 趙瑜所彈劾楊丞相父子的罪狀并不算多,但是每一條,都足以致人死地。 第一:縱容門生官吏囤積大筆民財,為了斂財放任土豪欺壓搜刮百姓,卻在土豪財勢滔天之際羅列罪名處死,然后收歸家財為己用,數(shù)目之大堪比國庫。 第二:結(jié)黨營私,一手遮天,賣官鬻爵,殘害異己 第三:勾結(jié)蠻邦,圖謀不軌,更……于長陵之戰(zhàn)中暗派刺客企圖加害神武王爺未果,其心可誅。 趙瑜這奏折神奇地來到京城,又神奇地出現(xiàn)在皇帝手中,然后由宦官之口宣讀。 在宦官悠悠揚(yáng)揚(yáng)還帶著顫抖的余音之中,滿朝震驚。 百官如被雷電擊中,無能出聲。 趙瑜的老父正在府中賞花,據(jù)說聞聽此處便暈厥過去。 已經(jīng)有人在拭目以待看趙家倒霉。 但是無人知曉,趙翰林屏退左右,對驚慌垂淚以為大禍臨頭的夫人低聲說道:“夫人放心,瑜兒雖任性胡鬧,但這一次做的極對。”一臉欣慰。 趙夫人愕然,只以為老頭子嚇糊涂了,依然落淚不止,為自己不孝子的性命及趙家前途擔(dān)憂。 趙瑜那一封彈劾書信飄飄揚(yáng)揚(yáng)的從樂陽縣遞上皇帝手中……從朝堂上引爆然后導(dǎo)致滿城風(fēng)雨眾說紛紜之后,蘇千瑤便入了宮。 在皇后宮中見了禮,蘇千瑤抬眼看向自己的堂姐,覺得皇后似有些瘦了,不知為何,眉眼里頭略帶著幾分憔悴。 “堂姐是怎么了?看來好像沒什么精神?”蘇千瑤打量著皇后娘娘,好奇地問。 皇后娘娘瞥一眼她,懶懶地:“沒什么,近來事兒多……你怎么有空進(jìn)宮來了?” 蘇千瑤一笑:“王爺出征去了,這王府里空落落地,我心里也慌得很,就進(jìn)宮來跟堂姐說說話兒。” 皇后淡淡地“嗯”了一聲:“真是有勞王爺了。” 蘇千瑤道:“都是王爺應(yīng)該的,他不去誰去呀!” 皇后掃向她,忽然問:“你怎么一點(diǎn)兒也不擔(dān)心王爺似的……” 蘇千瑤笑著摸了摸肚子,道:“好歹我也懷了身孕,王爺定然也會凱旋大歸的,我擔(dān)心什么呢?再擔(dān)心也是瞎擔(dān)心,沒什么用的。” 皇后輕笑了一聲:“沒想到你倒是挺看得開的……”本不欲多話,可看著蘇千瑤喜滋滋的模樣,便又忍不住道,“不過,這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可沒有誰是常勝將軍,meimei還是多替王爺燒香拜佛祈福的好。” 蘇千瑤似傻似天真地點(diǎn)頭道:“堂姐怎么知道?別看我表面兒沒事人似的,暗地里可是早中晚三炷香地……一次也不落,所以王爺肯定沒事兒!” 皇后淡淡地嘆了一聲:“嗯……” 蘇千瑤見她不愿搭理自己似的,便道:“堂姐,可聽說最近有個芝麻綠豆官上書彈劾丞相的事兒?” 皇后道:“聽說了,是云州趙知縣,還聽說趙翰林知道這個消息后就暈死過去,至今臥病不起。” 蘇千瑤眨巴著眼,笑:“堂姐,你說這七品芝麻官兒是不是瘋了?……聽說這個趙瑜當(dāng)初得罪了丞相才被貶的官,難不成真的在那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呆膩了,所以才……” 皇后嘆了一口氣:“這些是朝堂上的事兒,本宮不懂,也不愿摻和。” 蘇千瑤笑道:“不過是跟堂姐閑暇磨牙罷了,橫豎沒別人聽到,堂姐你說,這姓趙的是不是要倒大霉了,聽聞圣上已經(jīng)下令去將他緝捕回京受罰了。” 皇后嘴角扯了一扯,終于道:“大概是吧……不過這位趙縣令膽子倒是頗大……說起來……云州,這個地方聽來耳熟,對了,你府上那個王爺?shù)牡趲讉€侍妾似乎也是從云州來?” “哦……那個狐貍精啊,”蘇千瑤冷笑,“哼,遲早要她好看。” 皇后微笑地看著她:“meimei,你又要做什么?千萬別意氣用事呢,聽聞她可是王爺心尖尖上的人……” 蘇千瑤臉上嫌惡之色一閃而過:“不就是個人盡可夫的賤貨嗎……堂姐提她做什么……” 皇后嘆道:“雖然如此,不過云州那個地方出來的人似乎都挺大膽的……說起來怪了,你可記得顧東籬那個同鄉(xiāng),就是那個貌不驚人的女子,本宮依稀聽說也是云州來的……后來竟在王府里了,我一直想問問你是不是這樣兒,是怎么一回事,正好你來了,可能為我解惑?”蘇千瑤聽到這里,臉上就露出幾分躲躲閃閃地神情,支吾著道:“那個……那個是顧東籬看上的人,王爺就是替顧東籬先看著,顧東籬家那個不好相與,總是喜歡一哭二鬧三上吊的……” “是嗎?”皇后一笑,“你要不說,我還以為是王爺又……弄了個云州來的女子呢。” 蘇千瑤臉色極不自在:“堂姐說什么呢……王爺怎么會看上那種民婦……” 皇后凝視她的神情,不以為意似的說道:“既然不是就算了,不然的話,我倒是有些奇怪,王爺好好地呆在京內(nèi),若不是,也都是在塞外,怎么會忽然間跑到云州去認(rèn)得一個民婦呢。” 蘇千瑤身子猛地一晃,幾乎坐不住似的。 皇后掃了她一眼,卻假裝沒看到,又說道:“不過那也沒什么,反正meimei有身孕了,再多的狐貍精也都比不上你。” 蘇千瑤鎮(zhèn)定下來似:“我就想能跟堂姐一樣,能夠母憑子貴呢。” 皇后聞言,只覺得這話似有幾分刺心,卻只皺了皺眉,并沒搭腔。 蘇千瑤低頭絞了絞手上帕子,忽然又道:“不過我怕沒堂姐這樣聰明……唉,堂姐,我聽聞后宮里頭也不怎地安穩(wěn),太子可好嗎?” 皇后聽了這個,臉色更冷了幾分:“還好,就是有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婢,妄圖對拓兒不利……” “那堂姐可要小心才是!”蘇千瑤忙道。 皇后哼道:“這個你自然放心,有我在,誰敢動拓兒,我便讓他死無葬身之地!”蘇千瑤聽著這個陰狠聲,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兩人正說到此,外間有人進(jìn)來,人影小小地,見蘇千瑤在場,臉上便露出驚喜參半的表情,正是小太子劉拓。 蘇千瑤見狀,急忙起身見禮。 劉拓上前,分別跟蘇千瑤和皇后見禮,便站到皇后身邊去,又看向蘇千瑤:“嬸嬸,王叔出征了?” 蘇千瑤忙答“是”,劉拓卻只是虛晃一槍,又問道:“那寶嫃……她還在你府上嗎?”當(dāng)著皇后的面兒,好歹把那聲“姐”咽了回去。 皇后聽了,便輕輕皺眉:“拓兒……” 蘇千瑤笑道:“太子惦記她做什么?”劉拓掃一眼皇后,不安道:“多日不見,有些想念了。” 皇后臉上笑吟吟地,心頭卻一沉,便道:“拓兒,休要胡鬧,怎么一見面就問起一個不相干的人?何況是那種身份……行了,以后不許再問!你去見你父皇吧。” 劉拓小臉上的一喜悅一掃而光,低下頭,默默道:“是,母后。”行禮過后,轉(zhuǎn)身往外而去。 蘇千瑤望著這幕,笑道:“堂姐,我將來的孩子能像是拓兒這么乖巧懂事就好了。” 皇后眉頭又是一皺,這會兒卻沒上次那么隱忍了,漫不經(jīng)心說道:“拓兒將來是要當(dāng)皇帝的,是注定的九五至尊,當(dāng)然要格外地懂禮識大體,別的……什么孩子怎么能跟拓兒相提并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