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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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嫃身不由己起身,搖晃著站住,雨點打在身上臉上,噼里啪啦地,她忍不住縮了縮肩膀,望著男人,半是膽怯半是盼望地:“玨哥……” 男人看看她在雨水中瑟瑟發抖的樣子,忍不住皺了眉,無奈地又嘆口氣,悶悶地張開手臂,將寶嫃護入懷中,像是母雞把小雞護在自己翅膀下一樣。 寶嫃被男人抱著,感覺他強壯寬闊的懷抱,只覺得如夢似幻,渾身陣陣顫抖,不知是冷 是怕,哆嗦著道:“玨哥,玨哥,你不走了是不是?” 男人鎖著眉頭,悶悶地道:“嗯……”目光四看,想找個地方避雨。 寶嫃聽著他淡淡地一聲“嗯”,渾身又是一陣戰栗,眼淚刷地便涌出來,緊緊地揪著男人胸前的衣裳:“我就知道玨哥會回來的,自你離開后,一天一天,我一直都記著,到現在一共是三年一個月零二……” 她又高興又傷心,稀里糊涂地,念了幾聲,手在男人胸前摸了摸:“玨哥,你比以前健壯好多,人也長高好些,我還以為你會瘦……爹娘見了一定會更高興……你說是吧?” 男人無可奈何地“嗯”了聲,天色也越發暗了下來。 “玨哥,玨哥……”寶嫃叫了兩聲,淚跟雨混合著落下,她忽然用力將男人抱住,臉埋在男人的胸前,“玨哥,我真的很想你……幸好你沒死,幸好……不然的話,我也,活不了的……” 嗚咽含糊的聲音,在他胸前微微響起,她想忍卻又忍不住。 漫天雷聲轟然里,男人卻將這個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找個地方避雨吧。”良久,男人輕輕拍了拍寶嫃的肩膀,原本微冷的聲音里,好歹多了一絲無奈的暖意,跟無盡的郁悶。 寶嫃如夢初醒,抬頭有些羞愧地看了男人一眼,旋即握住他的手:“玨哥,我們回家吧!” 因為雨一時太大,寶嫃拉著男人的手,踩著滿地的雨水跑到打谷場旁邊不遠的土地廟里,這廟極小,破舊的門扇關著,寶嫃拍了兩下,里頭毫無聲響,大概是一直住在里頭的那個癩頭廟祝見雨大,便又喝醉睡了,嘈雜的雨聲中隱隱聽到他的鼾聲如雷。 寶嫃無法,便回頭看男人:“玨哥……”她方才后退一步,一只腳又踩入水里,半邊身子也復被雨水濕了。 男人看看沉沉雨幕,將寶嫃往回一拉,貼近墻根站住。 寶嫃怔了怔,而后心里頭甜甜地,就看看身邊的男人。 男人卻并未看她,一雙眸子,定定地望著面前漆黑一片的雨幕。 兩人站在小廟的屋檐下,身前便是從屋檐上飛流急下的水簾。 雖避開了雨,然而卻避不過風,夜的風吹在身上,渾身冰涼。 寶嫃微微發抖,抱了抱雙臂,看了看身邊的男人,小心地望他邊上蹭了一步,卻又羞怯地停腳。 旁邊男人察覺,轉頭看了寶嫃一眼,借著閃閃的電光,可以清楚地看清身邊這小婦人的臉,此刻她微抿著嘴角,水汪汪 的眸子,有些惶恐地望著前方,嘴角邊兒的臉頰上,兩個淺淺梨渦若隱若現,毫無疑問寶嫃是很美的,但是在男人的眼里,她渾身上下卻只透著兩個字:麻煩。 男人沉默片刻,終于有些遲疑地將寶嫃抱入懷中。 他的懷抱寬闊而堅實,寶嫃一瞬間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原本冰涼的臉,也有些隱隱發熱。 男人不去看懷中的她,寶嫃卻仰頭望著,這是“她的男人”,老天爺保佑,重新把他送回到她的身邊了,三年,他長高了,健壯了,比以前更好看了,卻也沉默了好些,但……他是連世玨,是她的夫君,只要他回來就好。 寶嫃早聽說許多傳聞,譬如鄰村曾回來的幾個服過兵役的男丁,缺胳膊斷腿,甚至性情大變都是有的……寶嫃也知道打仗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殺人……要被殺……她無數次提心吊膽上香禱告,祈求老天保佑,——只要她的人回來,平平安安最好。 如今,老天爺果真回應了她的祈求。 以往所有的痛楚煎熬,都在瞬間安靜下來,甚至連雜亂的雨聲聽起來都變得歡悅,寶嫃輕聲道:“老天爺,謝謝你啦。”小手抓著男人的衣襟,乖順而滿足地將頭靠在那結實的胸前,微微一笑。 雨仍舊嘩啦啦不停,狂風大作,夜色更深,電閃雷鳴,是再惡劣不過的天氣,然而寶嫃心中的歡喜卻無法言喻,臉頰上那小小的梨渦里都好像漾著滿滿地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寶嫃寶嫃變為八爪魚,拼命地抱住某人xddd 把章節名總算落實了。。另外,首章開始發的時候沒有寫創作念頭,后來改了,木有看過的同學可以回頭看看~~xdd 嗯嗯,這章算是小甜吧,加油~~ 04、解甲:采山因買斧 趙瑜同仆人趙忠剛過了鎮子,便被雨澆了個正著。趙忠惦念著自己那頓晚飯,不顧大雨傾盆地往前繼續趕路,趙瑜卻在車內圍著一條毯子,一邊嘆“雨狂風驟本該濃睡不消殘酒”,一邊惦念著在路上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小娘子是否已經安然到家。 幸好這回走對了路,不多時候就看到前頭縣城若隱若現,趕緊打馬進了城。 幸好這縣城不大,一條長街往前,趙忠還沒來得及問人縣衙在何處,就望見前頭一座較大的宅子,門口兩個破舊石獅子,門洞里有兩個人正蹲著避雨聊天。 趙忠停了馬車,叫道:“喂,這里是縣衙嗎?” 其中一個人站起身,是黑袍紅色腰帶,歪戴著衙差帽,抬手一指頭頂的牌匾,向趙忠道:“哪里來的小子,上頭明明寫著‘縣衙’兩字,莫非你看不到?” 趙忠“嘿”了聲,從馬車上跳下地,水淋淋地進了門洞里里頭:“你敢說你家趙忠大爺?告訴你,沒長眼的是你小子,你知道馬車里的是誰嗎?是新任的縣老爺!” 那衙差一聽,便露出幾分膽怯:“什么?縣老爺到了?” 趙忠一抬手,水花四濺:“甭廢話!趕緊把老爺接下來!準備吃喝的!啐!” 兩個看門的衙差趕緊撐了傘踏著水奔到馬車邊上,簾子掀起,露出趙瑜一張玉面,讓人眼前一亮,攙扶著下地,趙忠又叫了幾個來,把行李之類的也收拾了一一搬進屋內。 換好衣裳后,廚子將熱熱地飯菜端上來,趙忠一看,滿腹抱怨不翼而飛,蹲在桌子邊上呼哧呼哧扒拉著吃起來。 趙瑜略吃了碗飯,雖有些餓了,卻覺得此地的飯菜并不適合他的口味,便只點到為止。 衙門的主簿先來參見了一番,將上任留下的官印,新的官服,以及一些書簿之類的交接了。 因為天黑的緣故,其他人要等明日再見了。 外頭的雨聲嘩啦啦響個不停,水流滿地。趙瑜是貴公子出身,這小地方的縣衙,自不能跟他素日的居所相提并論,望著逼仄的蝸居,墻壁上斑駁的青苔,以及破損的地面磚……趙瑜有種“龍游淺灘,虎落平陽”的感慨。 大概是下雨天的緣故,屋內格外氣悶,趙瑜從小的家教是吃過了飯后不能立刻躺下或者坐著,便在屋內廊下四處走動,順腳進了書房,卻見這書房也不過是劍斗室,里頭一股霉味,嗆得趙瑜又倒退回來,在門口站了會兒才又邁步進內。 趙瑜環顧周遭,看書房內放著四個長椅,一張書桌,簡陋的書架上放著幾本冊子。 趙瑜皺了皺眉,信手將書桌旁的窗扇開著,窗戶推開,雨聲更大了些。 雖然嘈雜,卻勝過里頭的氣悶霉氣不通,趙瑜站在窗口,心頭惆悵之極,一眼看到窗戶邊上有幾棵芭蕉,被雨水打得劈里啪啦作響,才隱約地覺得心中受用了些,喃喃道:“山石犖確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不好不好,雖然升堂坐階新雨足是有些相似……卻無法抒發此刻我心中滿腹憂愁寂寥……” 趙瑜皺了皺眉,忽然眼睛一亮,又道:“連云接塞添迢遞,灑幕侵燈送寂寥。一夜不眠孤客耳,主人窗外有芭蕉……嗯,雖然比不上李后主長相思的那句,‘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的幽怨,不過也足夠了,又有格外清雅的意境。” 趙瑜自覺足夠“清雅”了,便才回身,在桌子后面一坐,信手將桌上幾本冊子一翻:“這些都是最近回來了的士兵名冊……哦,這里是參加過‘白陵之戰’的……對了,不知道路上偶遇的那位小娘子的夫婿是不是也在里頭。” 喃喃至此,心中忽地泛起一個邪惡的念頭。 趙瑜想起寶嫃的臉,不由咂嘴,便仔細看了幾頁,卻也毫無頭緒,將書冊一推,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又道:“真是可惜了那樣的美嬌娘,看她的姿容,雖然比不上‘鴛幃樓’的惜惜姑娘一般絕色,但勝在有一股天然的清秀嬌憨,甜美無邪,讓人忍不住怦然心動……唉,想想,也不知是哪家的男子這么有福,能得如斯佳人相伴,尤其是在這樣的陰冷天氣,暖玉溫香滿懷抱,芙蓉帳暖度春宵,嘖嘖……” 趙公子一想到這里,浮想聯翩之余忍不住越發愁腸百結,又有些口水三尺長,哼哼數聲,連書也沒心思看了,抑郁不堪地回到臥房,在那張吱呀亂響的窄床上一臥,把那條枕頭抱入懷中,打了個滾,委實寂寞難耐。 且說寶嫃同“連世玨”站在土地廟前避雨,一道驚雷過后,聽得前頭雨中有人叫道:“嫂子!小嫂子!” 寶嫃依稀聽了這個聲音,一怔之下,見前頭亮起一絲燈籠的光,搖晃著越來越近。 寶嫃急忙叫道:“是二兄弟嗎?” 那雨水中的人沉默片刻,又驚喜交加道:“是我是我!小嫂子你在,我來接你啦。” 說著,便循聲往前走了數步。 寶嫃對連世玨道:“是世譽二兄弟,玨哥你記得他嗎?……難得他竟好心,冒著雨出來找我。” 連世玨不語,雙眸沉沉地,望著黑暗里的那團微弱的光。 這功夫,就見前頭燈籠的光越來越近,那“二兄弟”的聲音笑道:“小嫂子,這么冷的天,你不早早地回家,躲在這兒做什么?如果不是我有心……” 正說著,那燈籠一挑,照見寶嫃同她身邊的男人,那聲音便好像被人從中掐斷了般住了:“這……你……你是……”聲音里有些驚恐之意。 寶嫃歡喜拉著連世玨道:“二兄弟,你來的正好,你看,你哥哥回來了!” “哥……哥哥?”連世譽打著燈籠,一手撐著傘,站在雨里有些發呆,“是……是世玨哥啊!” 連世玨一聲不吭,只是靜默地站著,寶嫃拉著他的手臂:“玨哥,你不認得世譽兄弟了?” 連世譽這功夫走了過來,燈籠挑高了些:“我……原先聽說世玨哥已經……” 寶嫃心里一跳,趕緊說:“那都是瞎說的,不要信!玨哥明明好端端地回來了不是?”說著,手握著連世玨的胳膊,微微用了力。 連世玨低頭看看她烏亮的眸子,連世譽說:“嫂子說的對,定然是誤傳……誤傳,對了,是大娘大爺見天黑了嫂子還沒回去,所以托我出來找找的。” 他說著便走過來,連世玨上下一打量,見他只打著一把傘,手中挑著燈籠,身量要比自己矮半個頭,有些瘦削,一雙眼睛有些閃爍不定。 連世譽發覺連世玨在打量自己,便急忙又說:“本來還帶著另一把傘,來的路上走的匆忙,沒留神竟給丟了。” 說著,便將自己的傘擎過來,要遞給寶嫃。 寶嫃聽了這話,便擺了擺手:“那不用了,怎么好讓世譽兄弟淋雨……我們再等一會兒,大概雨就能停了。” 連世譽聽了這話,那手在空中一僵,便只好走前一步,到了土地廟屋檐底下,把傘收了起來,道:“夜晚下雨,大概要半夜才停了……哥哥才回來,嫂子還是趕緊地先跟他一塊兒回去吧,回去后告訴我家里頭的,她來接我就是了。” 寶嫃道:“黑燈瞎火的,怎么敢讓弟妹再在泥水里跑……對了……”她頓了頓,眼睛一亮,“世譽兄弟,你同你哥哥在這里等一會兒。” 連世譽道:“嫂子要去哪?” 寶嫃道:“先用一用兄弟的傘。” 連世譽慌忙將傘遞過來,寶嫃接了,又對連世玨叮囑道:“玨哥,你跟世譽兄弟在這等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回來了。” 連世玨只是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寶嫃 寶嫃聽不到他答應,就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玨哥?” 連世玨知道他不回答的話,她恐怕不會走,便一皺眉:“嗯。” 寶嫃聽了他回答,才抿嘴一笑,將傘打開,踏著雨水進了暗夜之中。 連世玨望著寶嫃的身影沒入黑暗里,雙眉又是一皺,身旁卻傳來連世譽的聲音:“世玨哥……剛才見到你的時候真嚇了我一跳,怎么滿村里都說你……幸好老天保佑。” 連世玨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并沒有要搭腔的意思,聽著水聲嘩啦啦作響,腳下一邁,黑色靴子半邊浸了水。 卻聽連世譽又道:“世玨哥你比先前長高了許多,也壯實了許多……若不是臉沒變多少的話,我都不敢認了……呵,回來就好……先前得知你回不來了,大娘跟大爺都哭得死過去了,我心想嫂子也不定多傷心呢,這天黑又大雨的,別出個什么事兒,咱們是同宗兄弟,又是近鄰,自要相互照應……” 連世玨靜靜聽著他說個不停,始終面沉似水,只聽到“相互照應”之時,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一抹輕蔑不屑之色。 而那本來踏落進雨水之中的靴子卻又停下了,不動聲色地重又撤了回來。 兩人站在屋檐下,連世譽說了一會兒,始終聽不到連世玨答應,他便有些悻悻地,卻也不好怎樣,就只道:“世玨哥的性子似變了好些……先前愛說愛笑的,要不是面容一樣,倒像換了個人似的,呵,呵呵……”他便當是個笑話般說了起來,生硬的笑有雨聲嘩啦啦地襯著,倒也不寂寞。 這極快的一陣兒過去,只聽得外頭響起踩水的聲音,越來越近,連世譽聽了,道:“似是小嫂子回來了!” 果然,見一道影子從雨水中跑出來,卻果然是寶嫃,一手撐傘,一手提著兩個極大的綠葉子,歡喜雀躍地跳上階石:“玨哥,把這個戴在頭上!” 男人定睛一看,面色微窘然。 作者有話要說:瑜兒又出來打醬油了~撒花歡迎~~xd 趙瑜:空吃醬油有何意思,快給本公子上rou! 狗腿忠:正主兒還沒吃上呢,有本事搶去…… 趙瑜:派你去搶…… 狗腿忠:我只懂吃飯,不搞兼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