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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女巫狩獵日在線閱讀 - 第12節(jié)

第12節(jié)

    可惜,兩位工人并不信神。

    之前摩挲了掌心的工人站起身來,朝少女揮了揮手示意道,“貴族就別來這種地方了,您要是生病了我們誰都承擔不起。請您快點離開吧,在這里很容易感染上霍亂的。”

    見她呆呆地不說話,工人只好上前了幾步,溫聲道,“請問您是迷路了嗎?從那邊離開就好。”他指了一個方向。

    瑠歌蹙了蹙眉。

    臭。

    特別的臭。

    臭氣熏天。

    她的神識像是被那源源不斷的臭味劈開似的,乍然清醒了。神識回歸,驀地看見眼前滿臉臟污的男人,她下意識后退了幾步。

    而當靴子踩到什么軟綿綿的事物時,她原本便蒼白的臉色好似更白了。

    “這里是哪里?”瑠歌開口問道。

    “這里是曼徹斯特的公墓。”工人見她鼻子不太能適應(yīng)這個氣味,了然地后退了幾步,“您是哪家的小姐?快點回去吧,這里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賽德,你跟她啰嗦什么!”另一個工人不滿地催促道,“這些貴族也許偶爾厭倦了生活想要嘗嘗鮮,他們上面那群人什么破德行,你還不知道么?”

    “上周,你知道吧?就隔壁兩條街那里,我聽說有女貴族來找野男人呢!”男人說著哈哈大笑起來,“她們也不嫌臭,恐怕就是好這一口呢!”

    被稱為賽德的男人不自覺地皺眉,他望著眼前少女清澈的雙眼,下意識道,“我覺得不是……”

    “公墓?”瑠歌微微側(cè)頭,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她的周身只見尸體疊加起來的大坑,根本不見墓碑。層層疊疊的尸體堆積在一起,倒像是東陸那邊的亂葬崗,甚至比亂葬崗的環(huán)境還要差些。

    “這里就是公墓?”地面只有黑色的泥土和臭氣熏人的尸體,一個尸堆也能被稱作公墓?

    原本口氣便不太好的男人“嚯”了一聲,翻了個白眼,“請問您是哪家不食人間煙火的貴族小姐?請不要來添亂好么?”

    幾言幾語間,瑠歌隱約地開始明白這里的情況。她立刻從儲物戒指中摸出了兩條做工精妙的吊墜,一條遞給了賽德,另一條拋給了那個不斷嚷嚷的工人。

    金色吊墜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準確地落入搬尸工人的懷中。

    重新摸上戒指的剎那,她心中有一種強烈的回避感——既想把這個戒指二話不說丟掉,又總是微妙地舍不得。

    這個東西,也是那個人給她的。

    可是,她不能跟里面的東西過不去啊……

    瑠歌咬了咬唇,強迫自己先面對眼前的狀況。

    賽德收到吊墜后碰也不敢碰,不斷推拒。另一位工人看得眼睛都直了,“老子這輩子都沒見到過這么好看的東西!你不要就給我,還回去做什么?”

    賽德蹙眉,“搶人家小姑娘的東西……你好意思么?”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工人啐了一口,“他們這些狗娘養(yǎng)的貴族,他們的東西還不是我們的血汗錢?說一清二白?嘿,我才不信呢!這東西我拿的心安理得。倒是你,天天不爭不搶的模樣,難怪你那meimei活不下來呢!”

    說完,他又緩和了語氣,嘿嘿兩聲笑道:“閣下您好,請問您有什么吩咐?我叫艾肯,如果您想知道這幾條街上最優(yōu)質(zhì)的男人,我倒是可以為您推薦一二。”

    大抵是被擊中了軟肋,賽德的臉色白了下來。他顫抖著雙手收下了吊墜,不再開口說話了。

    瑠歌覺得這地兒實在臭氣熏天,滿地的尸體也異常礙眼,根本沒法好好說話。于是她問道,“你們兩個可以跟我離開一天么?這里的工作……”

    “沒問題沒問題!您要一個月都只是一句話的事兒,”艾肯緊緊抓住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打算松手了,“請問您有什么吩咐?”

    他心中道: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也許是背著家里偷偷殺人了才跑到這里來。給這么貴重的首飾,恐怕想找他們幫忙毀尸滅跡。

    瑠歌又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張10英鎊面額的紙鈔,遞到兩人的手中,“可以勞煩你們……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么?還有,這附近有什么餐館嗎?可以放心談話的那種。”

    “有有有!”艾肯連忙接過紙鈔,速度之快都像搶了,“您往左穿過三條街,有一家門口掛著花籃的酒館,那酒館還不錯,沒那么亂,不過價格嘛……嘿嘿。”

    為了防止這兩人拿走紙鈔一去不復(fù)返,瑠歌點頭道,“我給你們一個小時,洗個澡換身衣服過來,身上不要有一絲味道,我在那家酒館等你們。到了之后……我還會支付你們費用的。不會有生命危險,請放心。”

    說罷,她轉(zhuǎn)身離開。

    艾肯生怕她后悔似的嚎道,“我們搬運尸體,遲早有一天也會染病死掉!比起病死,不如為您服務(wù)而死!”那聲音,聽起來要多忠心有多忠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侍奉了少女多少年似的。

    一嗓子嚎完后,他連忙拽著賽德走了,“還愣著干什么!快去洗澡啊!”

    賽德被他推搡著離開。

    瑠歌漫步在遍地淤泥糞土的街道上,微蹙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過。

    人類世界……是這樣的嗎?

    可是東陸……完全不是這樣的啊。

    帝國的人們隨意朝地面潑灑糞便,那些糞便與尸體混亂地被丟在一個個大坑中,仿佛這就完成了“埋葬”。

    她走路速度很快,邊走邊環(huán)顧著四周的情況,很快就走到了那個所謂掛著“花籃”的酒館。

    酒館門口的確有一個花籃,不過花朵早已枯萎,干癟癟地扭結(jié)在一起。微風吹拂時帶不走一大坨干草,那些“花朵”唯有隨著花籃的掛鉤在晃動時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音。

    哪里是什么花籃,分明像是報憂的烏鴉。

    瑠歌掃了一眼,因為是早上,酒館看起來有些冷清。她在推門的瞬間給自己幻化了一身干爽的便捷衣物,隨后才走了進去。

    守著吧臺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的婦人,見這樣一位穿戴整潔氣質(zhì)不凡的少女走進來,她立馬清醒了。婦人熱情地問道,“請問您有什么吩咐?”

    瑠歌對日不落帝國的食物沒什么了解,她找了一個四人桌位坐下,問道:“您這里有什么rou嗎?準備兩份最好的rou和配菜吧,還有啤酒。”

    婦人了然地點頭,賣力推薦道,“我這里不僅有啤酒,還有不少好茶。您有什么想喝的茶嗎?我還能做些蛋糕給您。”

    “雖然您可能看不上我們這種小店的糕點,不過那都是我平時的拿手好戲,我的幾個女兒都很愛吃,您要不嘗嘗?”

    捕捉到“茶”和“蛋糕”兩個單詞,瑠歌立馬聯(lián)想到了在東陸時沈雁月帶她嘗試的那些茶點,她雙眸微微亮起,期待地微笑道,“好啊,麻煩您了。”

    隨后,她不動聲色地將手伸進隨身攜帶的小包中,從儲物戒中掏出幾個小巧的玩偶娃娃,再假裝從包里拿出來,遞給了婦人。

    “對了,我剛好帶了幾個娃娃,您要是不嫌棄的話,不知道您的女兒會不會喜歡?”

    玩偶做工精致,不比那些精品商店櫥窗展示的差,婦人大為驚喜,感激地接過,“您心腸真好,感謝您,她們幾個一定會很喜歡的。”

    瑠歌跟著笑了起來。

    第11章

    曼徹斯特的天氣日常糟糕,白天與黑夜沒什么特別的區(qū)別。窗外灰蒙蒙一片,酒吧內(nèi)唯有一點寡淡的日光照耀進來。

    幾個酒鬼歪七扭八地倒在長椅上昏睡,長長的鼾聲給整個環(huán)境營造了一種微妙的寧靜氛圍。

    瑠歌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發(fā)呆,等到食物全部上齊的時候,賽德與艾肯匆匆趕來了。目光涉及到兩人恢復(fù)干凈的臉龐與不再黏膩發(fā)絲,瑠歌總算覺得順眼了些。

    見到滿桌擺放著的食物,艾肯高聲歡呼了一聲,隨后毫不客氣地坐下,大快朵頤起來。

    瑠歌見他吃得急切,提醒道,“吃得太快對身體不好,我不趕時間,你不用著急。如果你覺得不夠,想吃什么直接加就好。”

    另一側(cè)的賽德跟著坐下,他的臉龐在洗凈后有種不自然的蒼白,大約是常年營養(yǎng)不良又不爭不搶導(dǎo)致。他不自然地拿起了餐刀,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眼中還帶著如夢初醒的神色,仿佛認為眼前的一切始終不太真實。

    直到被艾肯拍了下腦門,他才猶疑地用餐刀切下了一片牛rou,放進了嘴里。

    見他慢慢放開自己,瑠歌啜了口手中的茶,思緒不由自主地飛到了很遠。

    她想,那會兒沈雁月也是這樣帶她去吃飯——雖然是因為波伊爾親王的命令。沈雁月吃飯的時候一點兒都不著急,動作優(yōu)雅,那雙好看的手骨節(jié)分明,不僅握兵器好看,握餐刀時也賞心悅目到不行。

    他在吃飯時話很少,不過當說書先生講到一些膾炙人口的故事時,他會細心地為她講解一二。

    她回憶著,嘴角微微翹起。那邊艾肯見她心情不錯,抹了把嘴道,“感謝您請我們吃飯,請問您有什么吩咐?”

    瑠歌笑意收起,“我想問這里為什么會這樣?我是指……那么多的尸體堆積在一起?怎么導(dǎo)致的?”

    “哎喲,還不是肺結(jié)核和霍亂嘛,到處都是傳染病。”艾肯滿不在乎地說道,“最近得病的人可多了,倫敦那邊已經(jīng)爆發(fā)過幾次霍亂了,聽說尸體多得坑都塞不下,全往泰晤士河里扔,現(xiàn)在河里到處飄著尸體。”

    說到這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道,“你知道么?倫敦那些貴婦有時候打發(fā)時間,喜歡去泰晤士河上坐船游覽兩岸風光。那會兒泰晤士河里那么多尸體,氣味又大,貴婦們便跑到了鄉(xiāng)間游船。嘿,誰知道,在鄉(xiāng)間游船時她們的小木船經(jīng)常會發(fā)出砰砰砰的聲音……”

    “后來,有人疑心是什么東西被船勾住了,摸了把水才知道——那砰砰砰的聲音全是撞到的人頭發(fā)出的!多少人頭啊!人們的頭發(fā)與水生植物糾纏在一起,根本分不清。那些泡得發(fā)脹的人頭有女有男有小孩,一個個跟怪物似的,你猜猜那些貴婦的臉色?”

    瑠歌沉默了一下:“帝國到處都這樣嗎?”

    “鄉(xiāng)村地區(qū)我不知道,但聽說巴黎也一樣,到處都是死人。指不定全西陸都這樣呢。”艾肯說著,自娛自樂道,“以前黑死病,現(xiàn)在肺結(jié)核和霍亂,這塊土地沒點傳染病就不正常,習慣了就好。”

    “剛剛那地方,你說隔壁兩條街就有那種事……你們都住在那個尸坑附近嗎?”

    艾肯噗嗤一聲笑了,他笑得很瘋狂,手掌不停地拍打桌子,“賽德,你聽見沒有?她們這些貴族,居然都不知道‘這種’地方呢!”

    “你看,我們這樣勞苦勞命地活著,好處全被他們拿去了。他們呢?連這種地方都不知道!多可笑,哈哈……”

    見兩人口氣不對,瑠歌解釋道,“我不是本地人,我從俄國過來的。”

    “哦,俄國的貴族啊。”艾肯喝了口啤酒,雙手枕在腦后,“俄國的人來我們這里湊什么熱鬧?瞎管閑事?”

    “先生,”瑠歌平靜道,“是不是我對你太客氣了,你看我年紀小,身邊又沒侍衛(wèi),所以覺得自己可以口無遮攔?”

    艾肯翹起的椅腳“啪”的一聲回到原地,他老老實實地將手放下來,諂笑道,“男人嘛,酒足飯飽之后一時得意忘形,對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們這種貧民窟層次的計較了。”

    瑠歌從來沒遇見過這樣的老油條,她張了張口,換了個切入口,“你剛才說他meimei?請問他meimei怎么了?”

    提到“meimei”一詞,賽德低下了頭,雙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衣擺。

    “很簡單,”艾肯托腮凝望著瑠歌道,“你看到外面那些煙囪了嗎?”

    艾肯年紀不大,一副二十六七歲的模樣。在他把自己洗干凈露出長得俊美得略為邪氣的臉龐后,托腮的動作竟然顯得有些俏皮。

    “嗯,我看到了。”方才過來的路上,瑠歌已經(jīng)看到了好幾個巨大的煙囪。那些大煙囪不斷排出滾滾黑煙,簡直遮天蔽日,像是無邊無際的黑色浪潮,完全吞噬了天空。

    “工業(yè)革命,新時代啊,”一直沉默不語的青年譏諷地笑了,突然陰陽怪氣道,“雖然不是兵刃見血,不過歷史上哪個改革不是血淋淋的呢?既然是新時代,總需要用人的血rou去填充的。”

    “不好意思,他小時候讀過一點破書,偶爾會矯情一下。”艾肯從善如流地接過話尾,拍了拍賽德的脊背,隨后十指交叉撐在桌面道,“您不如猜猜看,我們已經(jīng)多久沒有見過正常的天空了?”

    “除了進入鄉(xiāng)間還能夠看到些綠色,我這二十六年來,感覺世界一直都是這樣的灰蒙蒙的。”艾肯的眼神突然放空,仿佛眺望到了很遠的地方,“說來您不要見笑,我第一次到鄉(xiāng)間的時候十分震驚,原來組成世界的,不僅是外面那樣的灰色。”

    “我們這種活在底層的人,就算一天到晚不眠不休地工作,也拿不到幾個錢。”

    “所以?”

    “所以咯,你知道女人都怎么賺錢嗎?”艾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一秒打破方才苦情戲上手的狀態(tài),“當然啊……是用下面賺錢了。”

    “賽德!我們的正直好青年!”艾肯說著又狠狠拍了拍賽德的脊背,“他不愿意他meimei也那樣,他meimei還小,沒力氣工作,他一個人要喂兩個人當然不可能。”

    “他meimei那么小一只,我們要工作,當然不可能全天看著她。后來她也得了肺結(jié)核,很快就死了。”

    瑠歌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糕體粗糙且甜膩,她吃了一口便齁得慌。她放下勺子,認真地對著賽德道,“我很抱歉。”

    “他meimei長得很不錯,之前有喜歡孩子的神父想要買她,賽德拒絕了。”艾肯瞇眼道,“其實被買下,或許到現(xiàn)在還能活著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閉嘴!”賽德霍然起身,原本會溫聲勸人的青年此時此刻滿臉的陰鷙,他的雙拳緊握,拳頭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到艾肯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