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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渣了暴君后我死遁了在線閱讀 - 第73節(jié)

第73節(jié)

    ……

    永熙八年,六月,籌謀許久的長樂王牧行簡終于有了動作,荊州兵大軍集結完畢,以清君側之名,討伐江州刺史解垣,并遣南平郡郡守崔素,聯(lián)絡湘州刺史王異一同東下。

    江州位于建康的上游,其地位更類似于強鎮(zhèn)荊州揚州的緩沖地帶。

    聯(lián)軍一路連克豫章、鄱陽、歷陽等郡,所過皆如履平地,聯(lián)軍士氣大振,于六月二十日,駐守石頭城,逼近上京。

    夜半,淮水湯湯,穿城而過,綿延群山沉睡于濤濤潮水之中。

    一輪圓月朗照,星河動搖,月色照著荊州鐵騎,鐵甲爍爍,如覆寒霜,倍覺寒光冷。

    雖然已是更深露重,但長樂大營依然火把獵獵,有帶甲軍士持槍行走。

    主帳大營之內,牧行簡召集眾將商討攻城事宜。

    牧行簡眉頭沉凝,他一身甲胄,腰掛長劍,立在輿圖前,眉頭緊皺。行動間,劍甲相撞,發(fā)出鳴金之音。

    青年正是英姿勃勃蓄勢待發(fā)之姿,此時眉眼沉肅,若有所思。

    在場眾將都是跟了他數(shù)年的,自然都知道牧行簡這個時候在想些什么。

    眾幕僚武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前低聲道:“倘若王妃能一舉得手,則明日那小暴君將魂斷華林園矣。”

    “彼時不費一兵一卒,上京自破。”

    牧行簡這才抬起頭環(huán)顧了一圈大營主帳,收斂了心中那點兒兒女情長,微微頷首。

    上京的雨已經(jīng)一連下了數(shù)日。而這日的雨水,卻比以往來得更加豐沛。

    荊州再次來信之時,顧清輝正在與自己對弈。

    少女一手捧著棋譜,一手落下一顆黑子,昏黃的燭光映照著皎白的面容。

    阿媚靜悄悄地走進了殿內,欲言又止道:“王妃……荊州來信了。”

    “我知道了,”少女頭也沒抬,略一思忖,又落下一顆白子,“你們先下去罷。”

    待少女一走,顧清輝這才抬起眼,目光落在木匣上時,仿若被刺痛了,匆忙又低下了眼。

    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

    顧清輝眼睫低垂,心情復雜,眼里浮現(xiàn)出了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憂色。有擔憂有舉棋不定的游移,也有愧疚,就算不用開匣,她也知道牧行簡的意思。

    抬眼望向棋盤,黑棋已被白棋不動聲色地步步蠶食。韜光養(yǎng)晦了這么久,也是到了進攻之日。她閉上眼,定了定心神,挽起衣袖繼續(xù)落子。直到黑棋被白棋絞殺得七零八落,再無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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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大雨傾盆而下,在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水洼。

    張嵩急急忙忙從殿外趕來,一入殿來不及揩去臉上的水漬,便提著沉重的袍腳,忙不迭地跪倒在少年面前,“長樂王兵馬已暗行調動,想來不日后就要趕往上京。”

    “是嗎?”少年臉上毫無驚懼之色,似乎是早在預料之中。

    張嵩欲言又止。

    少年潤澤的紅眸里,不驚不怒,眼里仿佛氤氳了上京近日連綿的煙雨。他若無其事般地換了個姿勢,唇瓣微彎:“許久未見嫂嫂了,嫂嫂約孤同至樂游原游獵,張嵩,你說孤到底去還是不去。”

    只是眼里冰冷疏離并無任何笑意。

    張嵩一時啞然無語。長樂王大軍已駐扎在石頭城內,逼近上京,陛下卻還是要縱情聲色嗎?思及,張嵩跪倒在地,緩緩行了一禮,勸誡道:“陛下,長樂王妃此行怕是早有預謀,欲與長樂王里應外合啊。”

    牧臨川眼睫低垂,一聲不吭。

    眼前乍然浮現(xiàn)出少女微微苦笑的模樣,清冷的眸子里含著幾分無奈與幾分寵溺,輕聲道:“文殊,莫鬧。”

    他又不傻,當然看得出顧清輝此行用意,他只是想賭上一把,哪怕是以性命為賭注。

    .……

    永熙八年六月二十三日,在明知長樂王大兵壓境,上京危在旦夕的情況下,少年天子牧臨川依然領著侍從妃嬪,浩浩蕩蕩數(shù)百人,驅車前往了城北的樂游原。當真是“繡羅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銀麒麟”般的醉生夢死,浮華耀眼。

    為首兩匹駿馬并駕齊驅。

    “嫂嫂?”少年紅眸緊緊地盯著她,挑起唇角笑道,“發(fā)什么呆?。”

    顧清輝如夢初醒般地一個哆嗦,對上了牧臨川的視線。

    少年一身胡兒打扮,跨坐在馬背上,以金環(huán)扣住的發(fā)辮飛揚,鬢發(fā)間綠松石、珍珠、瑪瑙等裝飾,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色澤。

    牧臨川莞爾看著她,眼里蘊著點兒好奇之意,目光是不加矯飾的親昵與依賴。

    “我沒事。”顧清輝搖了搖頭,苦笑道,“或許是這幾日有些累了。”

    牧臨川不疑有他:“待會兒文殊叫尚藥局去給嫂嫂看看。”

    顧清輝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這日,上京難得放晴。

    顧清輝心情卻陰霾密布,舌根發(fā)苦,尤其是目光落在牧臨川身上之時。

    牧臨川微卷的烏發(fā)溫馴地垂在耳畔,烏發(fā)玄袍,笑起來時當真像是個無憂無慮,滿懷親昵的少年郎。

    正因為這份乖巧與信賴,才讓她如此難以做出決斷。只是荊州這么多年的謀劃,絕不能因為她一己私欲而葬送在她手上。

    牧臨川動作利落,不一會兒就獵到了一只兔子,兔子那雙紅通通的眼,竟然與少年有七八分的相似。牧臨川壓根就沒點兒“物傷其類”的傷感,他睜大了眼,有些驚喜地笑起來,像小孩子一樣拎著兔耳朵沖顧清輝炫耀。

    “嫂嫂你看,文殊可厲害?”

    顧清輝勉強扯出抹笑意。

    首獵就獵到了只兔子,牧臨川大喜,少年笑意滿溢,夾緊馬腹,躍馬上前,拉弓如滿月,如流星般直射而去。

    顧清輝手抖得厲害,她闔上眼,沉下一口氣,迫使自己冷硬下來,朝暗中比了個手勢。

    多方的努力,不能因為她一己之私,婦人之仁,付之東流。

    幾乎就在這轉眼之間,殺機乍現(xiàn)——!

    “咻咻咻!”破空裂帛之聲猝不及防地炸響。

    早早已安排下的死士,眉眼沉凝,彎弓搭箭。鳴鏑箭一聲哨響,飛箭如雨,朝著車隊鋪天蓋地的射來。

    伴駕的中軍宿衛(wèi)早已被買通,此時竟然不見人影。

    “唏律律”的馬嘶聲伴隨著亂糟糟的尖叫聲炸開了鍋。

    “刺客!有刺客!”

    另有人騎著馬,揮動長槊從暗處殺出,劈向了牧臨川的胸膛:“昏君,受死!!”

    古原上如泛起滾滾綠潮,蹄如雷鳴,一眾死士,帶著視死如歸的氣勢,將少年團團圍在了包圍圈內。

    牧臨川面色遽然一變,眼底飛快地掠過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與沉痛。他動作極快,面無表情地將其中一人撞下馬,旋即劈手奪過那人長劍。

    “鏘——”反身撥開箭雨,格住長槊。

    迅速又伸手去抄馬背掛著的箭囊,彎弓射箭,接連飛馳射出數(shù)箭,縱馬將包圍圈撞出了一個缺口,但也隨之滾落馬下,另一柄劍迎面斫下,陡然殺到。

    少年天子未露驚懼之色,不假思索,一抽馬身。

    駿馬吃痛,撞向對方。

    而牧臨川則趁機就地一滾,撿起對方的失劍,一劍斬之。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竟然還能割下對方頭顱,提著對方首級,快步出走。

    滴滴答答的鮮血順著頭顱濡濕了牧臨川衣擺。牧臨川用力擠出了眼里飛濺的鮮血,提著怒目圓睜的人頭,綺麗可怖得簡直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

    少年有些無辜地拉了拉唇角,抬起眼,環(huán)顧了一圈四周的死士,竟然還能漫不經(jīng)心地笑。

    “果然是好一出大戲。”

    臉上血點飛濺,如斜陽籠雪原,煙霞落秋水,多了幾分肅殺迫人的艷冶。

    本以為這小暴君多年縱情聲色,早已被掏空了身子,前幾天又聽聞他為博得王妃一笑,摔下馬來,今日這場伏擊必定能取他性命,卻沒想到這小瘋子竟非易于之輩。

    一擊未得手,天子宿衛(wèi)親兵已趕來。

    牧臨川此時非但眼睛通紅得像個兔子,眼尾也都曳上了抹紅,猶如錦鯉擺尾,這一向昏聵無能的小瘋子竟然在此時顯露出真龍?zhí)熳又唷?/br>
    眾人面面相覷,心里咯噔一聲,長長嘆了口氣。心知今天是拿不下這暴君來了,當下竟然紛紛舉了劍自刎。

    鮮血噴薄而出,瞬間潑了顧清輝滿頭滿臉。溫熱的鮮血兜頭澆下,顧清輝好似驟然回神般,劇烈地顫抖起來,腳下一軟,渾身虛脫。

    “陛下。”顧清輝驟然變色,提著裙子狂奔到了牧臨川面前,“快保護陛下!”

    目光落在了牧臨川臉上,顧清輝眼前一黑,猛地眩暈了一下,“文殊,你無事吧?”

    她用力喘息了一聲,才敢看去少年的傷勢。牧臨川那雙紅瞳,冷冷清清地看著她,唇瓣一動,吐出兩個意味莫名的字:“嫂嫂。”

    顧清輝忙壓了眉頭,伸手去扶他:“別動,我?guī)湍憧纯磦麆荨!?/br>
    牧臨川聞言,順從地垂下眼睫,空門大開,任由顧清輝查探。

    顧清輝咽了口唾沫,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緊張得頭皮發(fā)麻,深吸了一口氣。在摩挲到他胸口的位置時,隨即掣出了一把匕首,直刺向少年胸膛!!

    在這一劍即將貫穿牧臨川他心房的剎那,手腕卻被人反手握住。

    顧清輝呼吸陡然急促,就像是被蛇纏住了手腕,一個寒顫,手下失了準頭,刀刃偏移了一寸,只堪堪扎在了少年右肩。

    鮮血順著右肩的血洞汩汩流出,牧臨川眸色深深,唇角微彎,親昵地握著她手,摩挲著自己的臉,將自己臉上的鮮血都抹在了她手上。

    他目光了然,若有所悟地笑道,“你看,你果然還是選擇了牧行簡。”

    “嫂嫂,你手上沾的可都是我的血。”

    顧清輝瞳孔驟然收縮,喉口干澀,眼中驚懼交加,道:“你早知道了?”

    牧臨川靜靜地看著她,眼里飛快地掠過了抹不為人知的傷痛之色。

    他甚至有些茫然地想。嫂嫂為什么這么怕他呢?難道不是她要殺了他嗎?該害怕的難道不應該是他嗎?

    還是說,她一直都害怕他?

    她的確一直都怕他。顧清輝渾身一顫,心底最私密的感情就這樣被翻了出來,暴露在了日光底下,少女仿佛陷入了回憶中,眼神多了幾分空茫幾分恐懼,牙關咯咯打顫。

    她一直都怕文殊,怕這個少年。牧歡將人皮鼓送予他,他毫無多余的反應,坦然說謝。

    幼年的牧臨川不愛笑,漠然疏離,像是置身于一個獨屬于他的世界,他在這個世界里,冷靜到以至于冷血的觀察著外界的眾眾人和事,再學著一點一點完善自己屬于“人”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