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打開折子，他的表情就變了。

    從散漫到嚴肅，最后變成凝重，認認真真看完每一個字。

    康熙連呼吸聲都輕了許多，如果折子所寫是真，困擾世人幾千年的天花在他當政時被解決了，他的功績也不輸于漢武帝和唐太宗了。

    不過片刻，他心中所想又轉回了現實。

    “保成，確定折子上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兒子不會拿小六冒險！”

    “好！保成好樣的，不愧是朕的兒子！”康熙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之后就是一片暢快大笑：“朕再派人研究一下，一但確認屬實，朕要詔告天下，朕有個聰慧的好兒子，大清有個造福天下蒼生的太子！”

    折子上有數據，但詔告天下必須要慎重，一定試驗一番。

    確定沒問題再詔告天下，讓幾個沒種痘的孩子去種痘。

    “兒子受之有愧。”太子俊臉微微泛紅，一副不為名利所動，還有點害羞的樣子，“兒子的本意是為小六，不值得詔告天下。”

    康熙欣慰地摸摸兒子的頭，語重心長地說：“不論你的初衷為何，能造福天下百姓，那就是你的功德。你不用有心理負擔，等你以后站得更高，就會發現你需要這樣的好名聲、需要造勢！”

    他已經是太子了。

    要站得更高，唯有——登基為皇。

    太子都懂，表面功夫還是要做。

    康熙秘密安排了人行動，又派人去盯著莊子的修整進度，那是他為胤祜準備的莊子，答應過兒子的事，他第二天就安排上了。

    只是他要求高，屋子都要重新蓋，所以耗時較長。

    估計還要等幾個月，正好確認牛痘安全，等莊子修整好了再送孩子們去種痘，也讓胤祜在他自己的莊子上小住一段時日。

    康熙心思一動，想去逗逗六兒子。

    第76章 、出宮放風

    又是脫敏治療的一天,徐院判走后，胤祜懨懨地坐在花廳，圓桌上放著一碗熱乎的珍珠奶茶,他握著小銀勺在舀珍珠吃。

    嘴里嚼著一顆珍珠,就聽到外面一片請安聲。

    渣爹來了,胤祜神情一動，趕緊低頭捧著碗噸噸噸地喝奶茶。

    怕嗆到,他也不敢喝太猛。

    還沒喝完,康熙已經進門了,瞧著胤祜灌奶茶的架勢,他眼一瞪，忍不住罵了句：“你個沒良心的小崽子！朕一來，你就急著灌奶茶,還怕朕搶了你的奶茶？就這點出息？”

    胤祜恍若未聞，專門喝奶茶。

    讓他放碗是不可能的,他就是防著渣爹搶他奶茶，又不是沒搶過。

    自從佟庶妃死后,渣爹就時常搶他奶茶喝，故意讓他急。

    他一天才兩碗珍珠奶茶，不是吃飯的小碗裝的,被搶一次他就心痛一次。他現在防渣爹就跟防賊一樣。

    喝完奶茶，胤祜摸了摸鼓起的小肚子，才回了渣爹個不屑的眼神：“我護個食就叫沒出息,你搶兒子奶茶就出息了？”

    康熙坐在胤祜身邊的圓凳上,捏了把他的小臉蛋。

    “年紀不大，脾氣壞得很。小小年紀就會頂嘴了，長大了能是個孝順的？皇后平時是這樣教你的？”

    說他不孝順,這一點胤祜承認，也從未想過當個孝子賢孫。

    但說皇后沒教好，他就不樂意了。

    他滿臉寫著不開心，，呵呵道：“是你的錯，你沒教好！”

    康熙當慣了甩手掌柜，孩子身上有什么壞毛病，只會算在孩子娘頭上，怪孩子娘沒把孩子養好，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這次也一樣。

    “你養在皇后身邊，教養你是她的責任。與朕何干？”

    “憑什么？你什么責任也沒有，就白撿個大兒子？”

    渣爹算是喪偶式育兒的先鋒了。

    孩子丟給女人養，自己當現成的爹，孩子娘養得好是應該的，沒養好就是罪過，胤祜聽了就想錘他。

    很巧，康熙也想揍他。

    按捺著想揍兒子的沖動，他懷疑這兒子是上天派來懲罰他的，時不時要氣他一通，一點都不孝順！

    “收拾下東西，跟朕走！”

    “我不去！”胤祜一臉警惕，怕渣爹讓他搬去阿哥所。

    “去乾清宮。朕親自教養你，免得你說朕白撿個大兒子。”

    康熙不是跟兒子置氣，他這段時日心情起伏不定，飯量也不如以前，再不調整狀態，于健康無益。

    把六兒子拎到乾清宮教養一段時間，是個不錯的主意，每次被六兒子氣一頓，總能驅散他內心的陰霾。

    借著兒子在身邊，冷落一下后宮。

    也少吃幾粒回春丸。

    “不去！我哪也不去！”胤祜毫不猶豫地拒絕。

    “不去算了！”康熙輕哼。

    瞥著兒子松了口氣的表情，他慢悠悠地說道：“朕原想著，要送你個莊子，順便讓你在莊子上小住一段時日。”

    胤祜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去莊子小住？他要開啟種田日常了嗎？

    不等他說話，康熙又開口了，還要故意急他。

    “讓你陪朕住些天你都不愿意，反正是白撿的大兒子，朕也不想費心為你安排什么了。去莊子小住也別想了，等你在上書房結業后自己去吧！”

    臥槽！渣爹好狠哇！！

    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能說不嗎？

    胤祜是個識時務的孩子，不就是陪孤獨老男人渣爹住段時間嗎？為了去莊子小住，讓他抱住渣爹親兩口他也愿意啊

    “皇阿瑪！”胤祜往他懷里一撲，立馬就改了口風：“皇阿瑪一個人住乾清宮應該很孤獨吧？兒子想盡盡孝心，搬過去陪您住段時日。皇阿瑪不會拒絕兒子的孝心吧？”

    “小崽子，見風使舵倒是快！”康熙被他的態度轉變給逗笑了，之前果斷地拒絕他，轉眼就跟忘了似的。

    倒也沒計較，小孩子本就擅長變臉，就算變臉也很可愛。

    康熙松了口：“看在你孝心可嘉的份上，朕就給你個機會吧。”

    火速打包搬去乾清宮。

    胤祜是嫡子，太子最寶貝這個弟弟，不會引起他人揣測。若是換個皇子，即便為了朝堂安定，康熙也不可能帶去乾清宮小住。

    為了去莊子小住，胤祜開啟了陪吃陪喝陪睡的三陪模式。

    白天他時常往鐘粹宮和慈寧宮跑，脫敏治療時還是在鐘粹宮進行，除了換個地方住，也沒有太大變化。

    養了個小崽崽，除了日常被氣，康熙的煩心事少了很多，從負面情緒里掙扎而出。心情好的時候陪兒子玩一會，吃些小點心。心情不好時逗逗兒子，吵幾句嘴，立馬就舒坦了。

    康熙覺得他大概是缺個吵嘴的人。

    其他人跟他吵不起來，要么是人家不敢跟他吵，要么是吵了之后他沒那么寬容。自己兒子不一樣，吵幾句也不會計較，過一會兒又恢復如初了。

    若是外人……估計會挨板子。

    胤祜在乾清宮跟康熙同吃同住，不知情的人都以為是盛寵，幾個上書房讀書的兄弟卻充滿同情：六哥/六弟太慘了，皇阿瑪近來心情不愉，考較他們功課時也黑著一張臉。

    聽說御前的人最近經常挨板子，他們都覺得胤祜會是個小可憐。

    ……

    時間一晃就到了深秋，牛痘試驗結束，已經確認牛痘比人痘安全。

    康熙大喜，把太子找來就是一頓猛夸。

    太子又遞上一本折子。

    “皇阿瑪，兒子認為該由朝廷出面組織各地百姓種痘，力爭讓所有百姓都種上痘，徹底消滅天花。”

    “消滅天花？”康熙嘴上念著，也忍不住暢想，天花從古至今都是讓人聞之色變的存在，若能在他執政期間消滅天花，他的功績比史書里那幾位千古一帝也不差了。

    很快他又抽離了思緒，牛痘安全不假，卻不是人人都負擔得起。

    富貴人家能請個大夫隨時待命，窮人家就沒這個條件了，鄉間大夫本來就少，也不是人人都請得起。

    若讓朝廷撥款，國庫也承擔不起天下百姓種痘的成本。

    康熙無奈搖頭：“如今還不能，待日后國庫充裕了再說吧。”

    “組織百姓種痘，兒子寫在了折子里。”太子又道：“可以從軍營開始。趁著天下太平，士兵都在營里，又有軍醫看顧，給他們分批種痘，也能保證軍營安全。”

    軍營里人口密集，一旦爆發天花，那將是大面積感染。

    康熙點點頭：“軍營可以安排。”

    再打開折子，上面寫著有關百姓種痘的一些提議。

    讓地方建種痘所，大夫由官府安排，分批組織百姓種痘。

    種痘期間讓家人每天送飯，或是自帶干糧。實在窮得吃不起飯的，就由官府提供，根據地方財政決定是提供白粥或是雜糧、野菜甚至米糠都行，可提供第一批吃不起飯的百姓。

    當然了，不可能讓他們白吃，種完痘讓他們為第二批吃不起飯的人準備食物，上山挖野菜撿野果也好，下河摸魚抓蝦也行，每天至少要上交一定數量的食物，為朝廷減輕負擔。

    第一批供第二批，第二批再供第三批，一批養一批。

    吃食的問題只是其中之一。

    種痘不收費，但不是無償的。

    按人頭上交一擔柴禾或是一筐喂馬的干草，限五年內還清。

    再由朝廷低價收購地方的干草，地方建種痘所和請大夫的費用也補回來了。

    百姓負擔得起，地方沒有損失，朝廷收購了低價馬草，三方都得利。

    康熙的眼睛越來越亮，雖然想法稚嫩有些不足，卻不失為一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