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想得太多只會徒增煩憂，池照影直視那雙桃花眼，干脆應下來。

    等到換了衣服出來，郁離還在沙發上坐著，豆包正挨著她睡著。

    貓咪睡沉了的呼吸聲在空氣里緩緩流淌。

    郁離的目光依舊靜柔。

    她在等候。

    池照影覺察到郁離的用意，于是她事先出聲：“在等我嗎？”

    郁離抬頭望過來，眼尾微彎，原本的清冷被拂開，桃花眼里蕩出一抹嫵媚的漣漪，“對。”

    “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來了。

    池照影心想。

    郁離主動挑明她反倒更安心，池照影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坐至郁離身邊，正要開口之際，沙發的下陷驚擾了貓咪好眠。

    豆包帶著睡意睜開眼，瞧見是池照影似是頗為不滿，它張大嘴打了個哈欠，干脆背過身去重新趴下去，背部依舊挨著郁離，蜷成貓餅繼續睡下了。

    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近乎詭異的沉默。

    池照影喉口動了動，她抬手順過頸側的發絲，將之撥至肩后。

    “先不急。”不等郁離開口，她事先出聲。

    聽見她的話，郁離抬眸望過來，眸中帶幾分疑惑。

    “我想確認一遍，”池照影接著開口，“現在面對面坐著的，真的是你和我嗎？”

    “你、和我。”她強調了一遍，“郁離和池照影。”

    聽見這話，郁離眼尾的笑意又明顯了幾分，襯得那雙眼睛更為瑰麗。

    “當然。”她說。以輕柔的嗓音，給予池照影無上的安定，“毋庸置疑。”

    “那么……我可以抱你嗎？”池照影說。

    郁離眼尾一動。

    “可以。”

    郁離并未拒絕，反倒是池照影無所適從。

    沒有抻身過去抱她，她甚至不敢朝郁離伸出手。

    方才這句話只是試探，試探郁離的態度，也試探她的底線。

    池照影原本想著，經歷過之前那件事，郁離如何還想與自己有肢體接觸，她怕是不愿意與自己待在同一間屋子里。

    但郁離答應了。

    應允她關于擁抱的請求。

    池照影莫名感覺到緊張。

    見她不動，郁離只得開口，“過來吧。”

    “我不方便動。”郁離示意緊挨著她的豆包，表示動作一旦大了會吵醒這只黏人的貓咪。

    看不透郁離所想，那種沒底氣的心虛感便愈發強烈，將她包裹吞噬。池照影只能停駐在原地，望著眼前的人無法做出更多反應。

    “郁離，我有些害怕。”僵持了半秒，池照影選擇坦白。

    “我會以為這是最后一次抱你的機會。

    “所以我不敢。”

    “別怕。”郁離輕聲說，“你現在可以抱。”

    “我就在這里。”

    輕緩的語氣道盡萬千溫柔。

    “我曾經也很害怕，但是……”郁離接著開口，“是阿池讓我懂得面對，讓我不要去畏懼將會發生的未來。

    “可現在害怕的怎么變成你了呢？”

    郁離眼神里安撫的意味更濃，浸滿郁離獨有的溫柔，池照影聽著她的話，靜默了一瞬。

    她接著回答郁離：

    “我害怕失去你。

    “這件事無論經歷多少次，我也做不到坦然面對，所以……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感受。

    “我不想失去你。

    “這是我最害怕的事。”

    大抵是礙于豆包在睡著，又或許是心底的虛渺作祟，池照影的聲音放得很輕，幾乎聽不清楚。

    聽著池照影的話，郁離頓了頓，她接著道：“阿池。”

    “謝謝你。”

    郁離突如其來的道謝讓池照影愣住了。

    “嗯？”她發出一個布滿疑惑的短促音節。

    “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礙于豆包的存在，偏又得直視池照影的眼睛，郁離只得側著身子，但她肩頸依舊端正，燈光降落在睫梢，描出一抹微光。

    “我感受到了。”郁離說，“對于我……你的緊張與看重。”

    “以及——”Alpha的聲線更柔和了，“你的愛意。”

    事情開始往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池照影越發捉摸不到郁離的想法，她眼尾一抽，只得干巴巴地回應，“感受到了……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們認識多久了？”郁離突然問。

    池照影心口一顫。

    不等她開口，郁離自顧自地回答，“九年了吧。”

    “時間過得真快啊。”她輕聲嘆息，“有多少感情能堅持這樣久呢？”

    池照影沒有應聲。

    郁離說得沒錯，但事實上不止是她的感情，郁離也是同樣，她們間的感情早就無法簡單地用年月來計量。

    “你做了這么多讓我看清這份感情，但有一點你忽略了。”說至此，郁離雙眼微瞇，眼周的輪廓收攏，桃花眼斂去霧氣，不見方才的嬌嫵，添了些成熟的風韻。

    “我們都變了。”

    雙唇輕啟，語氣如微風般輕柔，無情道出這個真相。

    “所以我謝謝你。”郁離又道，“謝謝你一直沒有放棄我，謝謝你一直愛我。

    “同樣感謝你想要治愈我的初衷。

    “我能明白你的用心良苦。讓我敢于發泄，讓我知道其實并不只有一條路可走，讓我懂得……我是我，我可以僅僅只成為我。

    “所以……說這么多，也只能反復強調，謝謝你，阿池。”

    郁離的話一字一句，像是沾滿陽光的蒲公英，輕輕落進池照影心底，柔潤、酥軟，帶來輕微的麻癢，最終緩緩融化，盡數化作漉水。

    郁離感受到了。

    她就知道。

    心口的暖意一直漫至全身，池照影唇角微揚，眼眉就此柔和下來。

    “那么大小姐現在……能做到不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要任何事都只想著自己扛嗎？”

    當下的氣氛太好，池照影的眼神太溫柔，郁離心下一軟，應著池照影的話，她不自禁點頭。

    “很好……”池照影湊近些許，近到能看見郁離眼底自己的倒影，“大小姐很乖。”

    遏止住想要撫摩郁離臉頰的沖動，她低聲說。

    “那么你還生我的氣的嗎？”池照影又問。

    “不會。”綢緞般的發絲輕掃過鎖骨，郁離輕輕搖頭，“剛剛已經說過，我接收到你的心意，也明白你的用心，怎么會還生你的氣呢？”

    “況且……在此之前我生過氣了，也已經像阿池希望的那樣發泄過了不是么？”

    “但是——”郁離話頭一轉。

    池照影看見她微黯的眸光，不禁生出幾分緊張。

    “我似乎不知道怎么愛你了，也并不知道該如何與你相處。”郁離眉頭微擰，終于把這話說出口。

    “我變了許多，你也不再是以前的池照影，所以……我變得迷茫了。”

    “阿池能明白嗎？”郁離停頓了一瞬，添上一句。

    池照影靜靜看著她。

    看著這人漂亮的眉眼，也看見郁離眼底的溫柔，以前縈繞在眸底的郁色淺淡許多，時刻籠罩在皎月四周的冷霧盡數消散，凈白的月光就此流瀉。

    這雙眼睛笑起來該有多好看呢？不由自主地，池照影再一次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以往她就不止一次地想過，這么漂亮的眼睛，這雙不帶郁色的桃花眼……

    想看見它笑。

    想要她笑。

    有強烈的沖動乍現，池照影張了張嘴，情緒翻涌之際，言語卻變得貧瘠。

    她找不到合適的語句來回應郁離。

    明明有千句萬句話想說。

    她緩了緩心緒，伸手取過茶幾上的茶杯抿入一口水，潤過嗓子后才繼續開口。

    “我能懂。人會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那么……如果回到那天，面臨同樣的選擇，現在的你會怎么選呢？大小姐可以告訴我嗎？”

    池照影的問題落在耳朵里，郁離撫摸豆包的手緩緩頓住。

    這是她未曾想過的假設。

    不久，郁離說道：“我并不確定，但我想大抵不會像上次那樣，你改變了我……”

    “這樣很好。”不等郁離說完，池照影驀地出聲。

    上次的事件讓她肯定了郁離對自己的愛，甚至讓她發現……郁離的愛遠比她以為的要深摯得多。

    她不介意郁離的改變，甚至可以說，郁離的變化乃她一手促就，她樂見于此。

    “這樣就很好……”池照影緊緊盯著郁離的眼睛，語氣輕柔幾分，她重復了一遍。

    “我對你說過，郁離是郁離，是有著自己情緒自己喜惡的郁離。你不該只是為著別人而活，不是郁家人眼里找不出錯憾的繼承人，也不是旁人眼中完美無缺的郁家大小姐……你只應該是你自己。”

    “郁離……”池照影傾過身子，距郁離又近幾分，“學會愛你自己。”

    “你要愛自己勝過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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