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人反復(fù)地看這些信息。

    眼前自然而然地能想象得出，棕發(fā)少年嘴角淺淺上揚，棕色的眼眸內(nèi)是燦爛的暖意，會對他露出親昵的笑容的畫面來。

    這本該是令他愉悅的場景。

    但是，每當想到此幕他都覺得胸悶至極的窒息。

    因為這樣的親昵，是建立于最大的欺騙之上的。

    他欺瞞了這個世界上他僅剩的唯一的親人。

    明明是他害死了他，是他讓他承受了痛苦、絕望與死亡，是他害得亞倫失去了「亞倫·威廉姆斯」的人生，而不得不接受自己成為「仿生人」的命運。可是，那個孩子卻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仍然將他視為親人。

    沙人無法面對亞倫對他展現(xiàn)出來的關(guān)切與善意，他無法做到心安理得地一直欺騙一無所知的亞倫，他無法寬恕犯下了無可饒恕之罪的他竟然還能得到亞倫的信任。

    ——他不配。

    他已經(jīng)沒有資格成為亞倫的親人。

    這是沙人心中非常確定的一件事，等這場風(fēng)波結(jié)束之后他會回到獄中，無論會是多么漫長的生命，他都會枯竭在那狹小之地。這個孩子的心中也不該對他有任何的掛念，遺忘他的存在，繼續(xù)過好屬于他的人生就可以了。

    只是在此之前，沙人有最后一個愿望。

    就如同是被判死刑的罪人，臨死之前的遺愿。

    ——他想要成為這個孩子的英雄。

    很早之前，他曾在孩子的面前吹噓過自己擁有了多大的勢力，有了多少的小弟，可以做到多么厲害的事情。

    作為叔叔的他，也希望能成為亞倫所崇拜的對象，然而亞倫的臥室里仍然裝滿了超級英雄的擺設(shè)。為此沙人也沒少說過英雄的壞話，想告訴亞倫，英雄并沒有亞倫所想象的那么正義、無私、偉大。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孩子笑著說道——

    「叔叔也是我的英雄啊。」

    明明是個黑手黨，卻被這個孩子視為英雄。

    但是事實上呢？

    他并非英雄，未曾做過英雄之事，更沒能保護好他。

    所以，沙人想要成為亞倫眼中的英雄。

    他要與正義合作，他要鏟除民眾眼中最大的罪惡。

    金并只是他為了達成這個目標，必須要打倒的敵人。

    為此，他掀起了讓整個地下世界重新洗牌的戰(zhàn)爭。

    為了……成為亞倫眼中的英雄。

    一次就可以。

    沙人仍然低著頭，就如同懺悔的死刑犯，正在等待著最終的審判。而安德魯和班納此時也都沉默著，他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看向還未開口的沢田綱吉。

    “你的決心，僅此而已嗎？”

    意料之外的，獄寺隼人卻在此刻開口了。

    銀發(fā)青年如此突兀的發(fā)言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弗林特·馬爾科，你的懺悔竟然如此簡單嗎？”

    “將你的一生，荒度在監(jiān)獄里。”

    “這不就是你什么都沒有做嗎？”銀發(fā)青年的眉頭緊蹙著盯著跪在地上的男人，碧綠的眼眸中閃爍著冷酷的寒光，“這也過于輕易了吧。”

    沙人抬眼看向獄寺隼人。

    竟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青年的眼神中帶有真切的怒意。

    是真的憤怒于他坐下的決定。

    “你認為這樣的懺悔，對于亞倫來說有任何的意義？”獄寺隼人無法忍耐于眼前這個男人的愚蠢與荒謬，大步邁到了沙人的面前，竟然伸出手拽住了男人的衣服，將跪地的強壯男人硬生生地拖著站了起來，“我想你應(yīng)該很明白，在犯下了這種無法饒恕的罪之后，用一生來贖罪，這是最基本的吧。”

    “我當然知道。”沙人直視著獄寺隼人肯定說道。

    用一生贖罪，本來就是他的決心。

    只要是亞倫所說的，他都會做到。

    即便是亞倫讓他死，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為了亞倫成為英雄，一次？”獄寺隼人真的被沙人的這種說法氣笑了，“這種覺悟還能用次數(shù)算的嗎？”

    一次性英雄？

    那難不成還有「成為十代目的一次性左右手」這種說法？

    “既然你要成為他的英雄，就只有這一次而已嗎？”獄寺隼人雙目直逼沙人，面容慍怒地繼續(xù)厲聲問道，“比起努力爭取成為一個真的能讓亞倫為你感到自豪的英雄，你寧可成為一個，在日后被談及的時候，只是一個終將爛死在監(jiān)獄中的混蛋？”

    沙人瞳孔震顫地看著眼前暴怒的銀發(fā)青年。

    “你的手段、你的魄力、你的實力，我都有所了解與見證，但是你卻選擇了對你而言最輕松的道路，這就是你的贖罪的覺悟嗎？”獄寺隼人的嘴角勾起，露出了極其不屑的神情來，“那也不過如此而已。”

    銀發(fā)青年在松開手的同時，毫不留情地一拳襲上了男人的腹部。并未有任何防備的男人，直接重重摔了出去，甚至因為銀發(fā)青年的這一拳力度過大，男人的身體甚至撞裂了墻壁，發(fā)出了極其巨大的響聲。

    被驚動的巴恩斯、小史蒂夫和小山姆也從房間里出來了，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驚呆的班納和安德魯，臉色陰沉冷厲的銀發(fā)青年，和神色淡淡的棕發(fā)少年。而身為黑幫大佬的沙人此時蹙著眉吃痛地從碎裂的墻壁邊站起，反而像是一個在暴力事件中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