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
四哥可真好玩,一點也不像史書上那個一本正經、有些小心眼的雍正。五阿哥默默想,他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十多年,完全沒有辦法簡單地把他們當做歷史人物。他們真的會哭會笑會難過,是關心他愛護他的親人,若是歷史上的九龍奪嫡真的發生,或許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抉擇。 最近汗阿瑪對太子二哥的態度有些奇怪。汗阿瑪寵著二哥,往毓慶宮不停地賞賜珍品美人。但此次迎佟國綱的靈柩,卻讓大阿哥為首。 他搞不清楚汗阿瑪到底在想些什么。 對于二哥來說,珍品美人怎么可能和權勢功績等同呢?上次大阿哥為懿仁皇后念祭文還可以說是汗阿瑪體貼太子二哥身為嫡長子,在生母和繼后之間尷尬為難。但此次的佟國綱,是汗阿瑪的舅舅,是所有皇子阿哥的長輩。汗阿瑪曾說過要親迎,在被朝臣勸阻后卻獨獨拋開了太子,選了大阿哥和他們這些較為年長的阿哥,來迎回靈柩。 也許,他真的不懂政治,不知這其中的忌諱。若是小茹也能在這里就好了,至少他能多一個幫他分析的人。 佟國綱的身后之事已經安置妥當,一行人便回到紫禁城。離開遼闊的草原,回到堆擠的紫禁城,五阿哥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十月二十七日,康熙命福全率軍撤回各駐地。 一個月后,康熙宣布了此次戰役的結果。他命令出征的諸王大臣在朝陽門外下跪聽勘。 議政王大臣、郡王鄂扎奏裕親王福全在烏蘭布通之戰中大誤軍機。康熙準奏,命福全、常寧停止議政,罰俸三年,撤去福全的三佐領之職;雅布罰俸三年;佟國維、索額圖、明珠等人都停止議政,與阿密達、彭春等人各降四級留任;革職查努喀。 那么多王公大臣都被革職降級,唯一敘錄戰功的火器營左翼就變成了燙手山芋,好在這是皇上親自盯著發的賞賜,沒人敢貪墨。雖然如此,領賞的這些將士依舊是戰戰兢兢,生怕惹了大佬們的不滿。 這一年的冬天,發生了一件讓五阿哥覺得非常迷惑的事。這件事,把本在五阿哥心中的康熙從神壇上拉了下來。 簡單點來說,就是康熙準許禮部侍郎兼經筵講官徐乾學請假,命他攜書歸籍編纂,而且降旨褒嘉,賜給徐乾學書寫的“光焰萬丈”榜額。 但是事情的前提是,徐乾學此人在朝內結黨營私,攬權納賄,與大學士明珠相互傾軋;在家鄉則強奪民產,草菅人命。 在左副都御史許三禮明確提出這些并且為徐乾學違法提供了明確證據的前提下,康熙依然為這個小人撐腰,為他親書榜額。 “這到底是為什么,我想不通?汗阿瑪他一直是一個很好的人,就算他對孩子不太關心,但也是為了朝政。這次他怎么會為了一個小人做到如此地步!”五阿哥很苦惱。 此刻他正在兵部侍郎府里,假借出宮看望小白之意,和正回京不久的純茹呆在一起。 “雖然我不懂政治,但我看過向先生的一些關于明清史的著作。阿祺,你知道徐乾學是做什么的嗎?”她的男孩永遠天真得像個孩子,她真希望他能長大,卻又不希望他在這個時代里成長。 “禮部侍郎兼經筵講官?講官。嗯,是因為他可以算是帝師的原因嗎?”五阿哥盡可能地去了解這些事,但有時候還是搞不太清楚。 “徐乾學,簡單來說,就是個修書的。他是《明史》總裁官、《大清會典》和《一統志》副總裁官。”純茹向五阿哥解釋。 “那——”似乎沒什么地位。 “他不僅是《明史》修編的主要負責人,還為康熙皇帝修了關于喪禮的《讀禮通考》,幫助納蘭容若搜集編輯唐宋元明學者的解經之書《通志堂九經解》。” “這些書——”五阿哥好像有些明白了。 “這些書都是徐乾學為了康熙的政治需要和統治思想,為康熙提供各種各樣的輿論和理論服務。對康熙來說,比起整個國家政權統治的穩定,為他寫書的這個工具有點小小的毛病,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啊。”純茹淡淡地說。 五阿哥覺得有些悲涼,在他心里一直是個偉大皇帝的汗阿瑪,一下子就崩塌了。同時,他對小茹的一口一個康熙也有些不習慣,那畢竟是他如今的父親。 “原來如此嗎?”五阿哥有些失神,囔囔道。 “你以為這盛世里有多少清官呢?就連我阿瑪這樣的小官,也會有人因為我祖父的地位而討好他。”純茹握住五阿哥的手,“阿祺,你清醒些。這盛世不過是一片虛影,底下是連綿不絕的黑暗。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她在江南的時候,看到的東西已經夠多得了。 “嗯。”五阿哥有些呆呆愣愣的。 “我在江南時聽到過一句對語:五方寶物歸東海,萬國金珠貢澹人。”純茹看著五阿哥,“你該知道是指什么吧?” “徐氏祖籍東海,澹人是高士奇的別號。徐乾學和高士奇是親家。”五阿哥突然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請來金陵王;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這對句與紅樓何其相似,恐怕芹圃先生當年寫《紅樓夢》時,未嘗沒有從中得到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