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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正占著上風,他知道如果錯過這一步,越往后越難壓制景決。 陸嵐周身暴漲威壓,他身周一股澄清的靈光,一股深黑的煞氣。他置身其中,臉上面容變幻不定,一時是仙氣逸然的晏清尊,一時是兇神惡煞的魔物,又時有蟲妖的綠霧充斥其中,靈力、魔息、妖氣旋轉著卷動,地殿里漫漲的被震蕩得沸反翻浪。 雨還在侵蝕著天地,地殿的水漫過鞋面,陸嵐見景決面色失血般蒼灰,像是隨時要倒下。 而陸嵐心中卻沒有必勝把握,因為他看到景決的軟甲掉落得鱗片幾無,衣袍亦已被劍刃割得破爛,可他沒有看到景決的血。 景決這副身體不會流血,雖然傷口無數,深的甚可見骨,卻沒有流一滴血。 這是什么身體? 陸嵐不可能往五彩通靈玉那等昂貴夸張的角度去想,卻也知道這是某種神秘的不死之身。 陸嵐一生與許多人交戰過,他與前一任臬司仙使景逍也交過手,均未遇到過如此詭異不可捉摸的情況。 但這不影響他做出更激進和更有針對性的判斷,既然殺不死景決身體,可以轟碎景決的元神。 陸嵐升起狂嘯的戰意,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對手了,很久沒有遇到可以一戰的劍修了! 陸嵐揮袖而起,胸前衣衫上繡的金邊酒醉芙蓉在他的靈芒下爠爠生輝,無數道龍吸水憑地騰起,水注噴灑著,水浪翻騰著,如洪峰過境,拍向景決;同時地殿中的劍全皆飛起,形成“萬劍歸宗”的陣勢,全對準了景決。 萬劍襲來,死亡之勢咆哮著沖向景決,景決將卻沒有抵抗。 五彩通靈玉的身體有自愈之能,卻追不上新添的劍傷,他的臉上身上皆是刃口,冠玉的面容上是七橫八落的溝壑,這是他僅剩的或許尚能吸引童殊的皮相,連這,也變得丑陋猙獰。 景決將臬司劍高高祭起。 元神劍與靈劍緊緊相融,置于臬司劍的金剛不壞的劍身之中,景決對臬司劍道:“劍兄,到了。” 他到了晉無劍境的第三步,亦是最要緊最兇險的一步。 臬司劍靈曾經歷過,知道將要發生什么,它睥睨著到眼前的萬劍,亦道:“到了。” 萬劍刺來之時,景決聽到了內府兩道聲音: “好哥哥,不要,我怕。” “慎微,不可,回來。” 景決還是打開了啟動第三步的法門,他在劍雨中溫柔地將兩只心魔放進了臬司劍,輕聲地對它們說: “不怕,有我在。” “不要哭,我會回來。” “乖啊,殊兒,冰釋。” 隨后陸嵐的“萬劍歸宗”如急雨般落來,洪潮隨之無情拍來,利刃刺破景決堪堪升起的法障,浪峰拍碎臬司劍的劍芒。 置之死地而后生,到了。 有一道銀光炸開,如天光般照著地殿里如白晝。 景決邁入了無劍境第三步,以畢生所修的靈力與劍氣呵成一攏微光,緊緊守住了心脈與二只心魔。 第三步乃萬劍穿心、百死不悔。 臬司劍爆發出一聲震動天地的哀吼,地殿受劍氣沖擊,搖搖欲墜,燈盞紛紛落下,墻磚砸地,滿地的斷劍瑟瑟發抖! 劍靈有神格,也抵不住這種噬心穿身的巨慟,它無情無愛長存于天地,此時驟然升狂肆的悲愴。 仿佛這天地間,無可期,無可戀。 它是這天地間孤獨的一塊殞鐵,隨時將在山崩地裂中墮入地獄。 它曾經歷過這種殘酷的升階,知道此行九死一生,它存在的年歲久遠,蒼老的靈識在一刻升起陌生的狂熱的戰栗感,這是面對強大敵人才會有的興奮。 這古老的劍身里有猛龍正在咆哮,臬司劍靈似在沖脫劍身。 元神劍鎮定地豎立著,緊緊地拉著臬司劍靈。 “不懼,不悔。” 烈火焚燒,熔劍粹神! 景決是臬司劍跟過最年輕的劍主,然而正是這位年輕的劍主,用元神劍將它包裹,它被劍主保護著,信任著。 它完全地信任這位即將開創一個時代的劍主。 “萬劍穿心又算什么!” “我與劍主百死不悔!” 這正是無劍境要的大無畏精神! 我是天地煉就的神劍,是天下人的盾牌和利刃,我的前方是烈火煎熬,我的身后是太平盛世。 不需要被理解,不需要被保護,一腔孤勇謀盛世,是為“大無畏”。 陸嵐在萬劍淹沒景決時,曾以為得手了。是以他放松了片刻,把靈識分給北麓小苑里的人魂。 然而,他沒想到是,很快他將迎來第一次死亡。 而在陸嵐看不透的萬劍之中,無劍境向臬司劍與元神劍打開了大門,第四步近在眼前——入鞘有悔,天地寂寞。 元劍境問:“景決,你可有悔?” 景決答:“有悔。” “悔何?” “我欠一個人真情。” “償何?” “我許他生生世世。” 我不能死在這里。 使命,我不棄;職責,我不逃;我是一個必須當神的人,可以從未有人保護過我,可以從未被理解。 我只求問心無愧,不要百世芳名。 然而,我有悔,請許我功成身退之后,還他生生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