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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昭被它瞧得頭皮一陣發麻,心中生起不喜之意。 在景行宗,他是主人,卻要看旁人甚至一只貓的眼色。 景昭壓住了情緒,他極擅識人察情,發現童殊此時情緒與平時不對,那種冷淡疏離讓他改口道:“鬼門君?” 童殊還是沒有應他。 景昭這便知道童殊大約是故意的了,他索性直接問:“鬼門君可有見過焉知真人?” 童殊像是被驚醒般,散漫的目光緩緩地轉了過來。 景昭被童殊一閃而過的目光驚出一身寒意。 童殊的目光只在景昭身上掃過,而后轉向在點燈的溫酒卿道:“我師兄可回來了?” 溫酒卿答:“沒有。” 童殊面色變了變,簡短道:“去找。” 溫酒卿連忙到殿外轉告了憶霄與舞蝶,十使里不當值的全出動去找柳棠。 童殊這才懨懨地將目光落在景昭身上,他一邊臉隱在晦光中,一邊臉落在燭光里,不算亮的光落進他眼里,映出微涼的光,他情緒不明地打量著景昭,眸光緩緩轉動,像是終于瞧見了景昭一般,倏悠一笑道:“鑒古尊找夫人怎么找到我這來了?” 景昭被童殊笑得毛骨悚然,沒來由心中一陣警鈴大作。他突然有些后悔找到西院來,這樣的童殊與平時不一樣,不像是會幫他,倒像是要找他興師問罪一般。 “打擾了。”景昭道明智地道,“鬼門君倘若有見過她,煩請相告。” 與其在此處耽誤時間,不如立刻去找。 景昭正要轉身,身后傳來童殊溫和的聲音:“我告訴你,焉知真人來過我這里。還請鑒古尊也告訴我些事情。” 景決卻在這如沐春風的語氣中,覺出寒意滲骨,他自己知道走不掉了,收住步子道:“鬼門君想聽什么?” 童殊感慨般輕嘆了一聲,他手撫著山貓順毛,山貓慵懶地瞇住眼,童殊漫不經心道:“我想要鑒古尊給我個明白。” 景昭發覺了自童殊彌漫而來的危險,警惕地道:“什么明白?” 童殊紆尊降貴般將目光從貓身上挪到景昭身上,風輕云淡道:“焉知真人離你而去,事已至此,鑒古尊難道還要冥頑不靈不思悔改么?” 這樣的童殊詭秘難測,面上是熱的,眼中卻是冷的,說的是剜心之語,語氣又是溫和的。 景昭被這種喜怒不明和深不可測攝得打了個擺子,謹慎地沒有接話。 “若我是焉知真人,知道你的那些算計,我早便對你死心了。”童殊撐著下巴,靠在案上。 旁邊燈盞因此離他近了些,照出他面上那似天真似無邪之態,他興味很濃地瞧著景昭道:“追媳婦沒點誠心可不成,你帶著那些算計去找她,她會肯跟你回來么?” 景昭一直知道童殊對他是格外尊敬的,是以他在童殊面前那些刻意的示好,總有幾分高高在上的自信。 而此時,他發覺童殊對他的尊敬已不剩下一星半點,面上含著笑,背后的意思全是嘲諷。童殊看他的目光好似刀子,要一刀刀將他所有偽裝都割下來般。 景昭知道今日不可能善罷甘休了,他周旋道:“鬼門君說的算計是指什么?” “我會去清理芙蓉山。”童殊像是不耐煩了,抬起撫貓的手,輕拍一下山貓。 山貓應勢“喵”了一聲,懶洋洋跳下案頭,趴到案前的光影里,盯住景昭。 童殊眼里攏著微弱的光,也盯住了景昭,道:“景昭,你已經得逞了,還要繼續裝嗎?” 景昭自進殿起,就一直被童殊吊著,童殊這句話像是把他摜到了地上。已經幾十年沒有人敢直呼景昭名諱了,景昭與童殊目光對峙著,對方眼里冰涼的笑意明確顯示著毫無商量的余地。 景昭無奈地長舒一口氣,生出解脫之意,確實,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也裝得累了,索性攤牌道:“鬼門君能按我的計劃去清理芙蓉山,我心甚慰啊。” 童殊滿意地輕笑起來,他往后舒展著仰靠在椅背上,手搭在案緣,慢吞吞道:“其實在長老兩次對我發難時,我就懷疑你了。你是一個精明強干的宗主,帶領景行宗重振威名,功績斐然。幾十年時間,便是改朝換代也夠了,你身居高位這么久,竟然還會有旁支的老頭子敢對宗主和仙使指手劃腳。你威名在外,對內卻如此軟弱,實在叫人費解。” 知道童殊要發難什么,景昭反而將心放回去了。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軟肋,連素如都走了,他掩飾了太久,今日心中又極是苦悶,他索性也跟著童殊笑起來,露擺出了會合盤托出態度道:“還是鬼門君洞察了得,我忍那幾個老頭很久了。” 童殊嘲諷一笑,道:“長老們說的話,正是你想說的,所以你才會給他們機會對我發難。” 景昭道:“是啊,我還得掐著時間趕到,好叫老頭子們罵得剛剛好。” 童殊側眸轉來看他,看不出生氣,眼角浸著薄涼的笑,像是大聲說話都嫌累似的,他輕聲道:“你自甘做小,幾十年縱容長老,由著他們把得罪人的話說盡,把得罪人的事做盡。他們當白臉,你撿個紅臉當,一邊當著忍辱負重的宗主,一邊當著情深意重的侄兒,在外又雷厲風行撐得住宗主的體面,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原來鬼門君是替慎微來發難的。”景昭自以為終于摸清了童殊的意圖,放下心道,“鬼門君才是對慎微情深意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