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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窩不知能盛下多少酒?又有何等深不可測的酒量?此刻,淺淺一彎那酒窩,竟吸盡了光。 少年突然像忍受不了似的扭開了目光,望向黑乎乎的洞頂。 陸殊動作極快,片刻便修好了陣。旋身跳起,他一邊拍去身后的灰,一邊自言自語道:“要怎么把它引出來呢?” “我來。”少年居然少有配合,主動請纓。 陸殊樂見其成,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出人意料的是,那玄衣少年當真有些本事,陸殊在洞口誘了半月都沒出來的妖獸,竟被那少年幾個劍招給激出來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盡管陸殊曾在上邪經集閣里再三查證,盡管那少年也是有備而來,事實還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料——招來的并不是疫蝠王,而是另一只三品的蝠妖。 這如同當頭一棒,給陸殊來了個措手不及。 那妖獸來的急,陸殊所布的第一至第五重陣被那妖獸巨翅扇的稀碎,直到第六重才把那畜生攔住。 此陣共有九重,要旨是一重重耗盡妖物力氣。此時被一舉沖破六重,陸殊心道不好,飛快地加固符陣,一層層符咒落下去,千百條經線交織,眼看就要將那靈獸縛成球,那妖物做困獸之斗又掙破了第七重。 陸殊一驚,忙又沉氣加織第八重符陣。 就在此時,天外飛來一道銀光,一股凜冽的劍意刺破符陣,直沖那妖獸。 “不要!”陸殊拔劍相擊,然而他那把稀疏平常的劍在那把不知是何來頭的長劍之下不堪一擊,斷成幾段落地。又因他這一擋,化去對方劍勢三分,劍鋒準頭偏了幾寸,蝠妖被一劍刺穿,卻沒中要害,發出一聲凄厲的尖鳴。 “不好!”陸殊在那蝠妖中劍是喊了第一聲不好。 “不好!”陸殊在那蝠妖尖鳴時喊了第二聲——它這是在向洞中同伴求救。 少年顯然也意識到了,他動作極快,反手一個劍指,一道劍氣穿膛而過,妖獸鮮血直洗,當即畢命。 “不好!”陸殊第三喊道,心道:這下完了! 陸殊的符陣原只備著收一只三品正的妖獸,若收了這只,回頭正主來了便無可應對的符陣了。更可怕的是,那還沒現身的蝠王,品級可能還在三品以上! 怕什么來什么,突然,石洞深處傳來隱約的古怪的嗡嗡聲,緊接著有冷風自洞中灌出。 童殊冷汗都下來了,心想——這下全盤皆亂,勝算幾無了。 情勢急轉直下,猝不及防,幸好陸殊還留了最后的保命招,只要反向啟動第九重符陣,便能爆陣。爆陣的威力能炸掉小半座山壁,足以嚴嚴堵住這座石洞,這里面的東西也就別再想出去了。 只是……爆洞可能會壞了先賢在此處留下的符陣,好在那符陣上邪經集閣中有記載,他回頭照著圖譜把陣補全應無大礙。再加上此洞的石質有鎮邪避疫之用,那些散落的石塊堵著洞口料想是應無大礙的。 只是,陸殊心中一再盤算,仍然感到絲絲不安。 畢竟,若弄壞了洞、毀了先賢符陣而沒有殺死蝠王斬草除根,難保不會留下后患。 爆不爆洞,陸殊沒有糾結太久,因為很快那隱約的嗡嗡聲已清晰入耳,聽聲辨位,大概離他們只余四五百步。 所剩時間不多,陸殊深望了一眼石洞深處,有些不舍,倒不是不舍得那枚一品內丹,而是不甘心。 不容猶豫,不可拖延,陸殊一沉氣,咬破指尖,捏出了一個怪異的急令咒——此咒反向施行,啟動了九重陣的反向陣。 接下來便是逃之夭夭了。 一切若能依計劃行事也好,壞就壞在緊要關頭陸殊大發善心,去拉剛收劍的少年。 又壞在那少年與他不對付,他的好心被對方不問緣由一把拍開。 倘若這時童殊跑路也還來得及,只是,當他看到少年竟緩緩擺出了起劍勢,目光凜凜,清澈的眼里毫無畏懼,在此生死攸關的時刻,于少年而言仿佛只是在進行一次尋常的練習——不考慮敵我對比,不考慮勝率與否,亦不考慮退路。 無畏無懼,視死如歸,如同訓練有素的戰士,豪情萬丈赴一場九死一生的戰斗。 這一刻,陸殊動容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過去拉上少年,勸道:“快跑!” 少年卻猛一下震開了他的手,凜凜道:“修士伏妖,如同戰士對敵,臨陣脫逃,是為逃兵。” 陸殊再勸:“你收不了那妖的,現在走還來得及。” 少年道:“此妖乃我引出,我當負責到底。” 陸殊:“那妖至少二品,你才幾級?你這是在找死,快走。” 少年錚然道:“依《戒妄律》,凡戰時逃,處斬首刑。”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管他哪門子律,斬哪門子的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識時務者為俊杰,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陸殊見勸不動,打算來硬的,他一邊勸,一邊運轉靈力用勁一拉。 哎!那少年看似清瘦竟穩如磐石,陸殊猛一用力踉蹌之下差點摔個狗啃泥。 然而只這片刻功夫,那嗡嗡聲又近了百步,陸殊急了:“你這人不識好人心!不識時務!你若不走,我可不管你了!” 那少年終于微微動容,側過半邊臉用瞧向陸殊,那一眼里似有什么難以表達的復雜情緒,然后他收回目光,凝視著前方,冷然道:“你不必管我。此事妖因我而出,與你無關,你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