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娘仨合力拔了一大籮筐,小姐倆說什么都不讓她動手。“mama快要生了,不能再使力。” 倆人將棍子插入籮筐的提把,小姐倆合力抬起來,晃了兩下后穩穩的出了地頭。顧言看倆孩子的確可以,也就不再插手。她肚子不舒服,頭也暈的很,看來得找人看看。 回到院里空無一人,小姐倆高興的偷著樂。跟顧言一起到水井處打了水,合力抬回來。娘仨分工合作將蘿卜洗凈切條,放到高粱桿搭成的篦子上晾曬水分。 等中午一大家子回來,已經看到一片白嫩嫩的蘿卜條。韓老太太顛著小腳差點蹦起來。扯著大嗓門就是喊。 “這蘿卜哪兒來的?” 小花姐倆被老太婆兇神惡煞的表情給嚇的往后退了好幾步,倆人嘴角扯扯沒說出話來。 “殺千刀的啊,你爹禍害完我不夠,你倆小兔崽子也要禍害我啊。我……”老太太左右轉轉,隨即拿起墻角的掃帚“我打死你們。讓你們一個個的禍害我。” 小姐倆若是之前肯定站著挨打,因為跑了會被打的更狠。可如今不同了啊,有mama護著呢。是以老太太架勢沒做好,這倆已經轉身手拉手跑回了自己家屋子。 “還敢跑,老娘今兒非打死你倆臭丫頭。臭丫頭賠錢貨,敢給老娘作妖,老娘……” “行了,有你這么罵自己孫女的嗎?為老不尊,也不怕人笑話。” 顧言一出口就氣的老太太只翻白眼。手中的掃帚被她推了下來,她指著這個大肚子的干生氣說不出話。以前都是她們數落她,如今倒好,情況完全倒過來了。這大肚婆張口閉口的就是怕人笑話,她們到底做了什么不可見人的事兒要怕被笑? 老大媳婦自覺自己的利益被侵占,緊跟其后給婆婆助威。“老二家的你這就說的不對了。你偷家里的蘿卜,反倒在這兒倒打一耙。看婆婆被你們氣的,你這么對老人,以后你的孩子也會學你的。到時候也這么氣你,看你怎么辦?” 老太太梗在胸口的悶氣總算順了,長長的呼出來后狠狠的給了顧言一個大白眼。既是譴責她的不孝,也是贊同長媳的說法。 “老貓屋上睡,一輩傳一輩。顧家真是一點兒家教都沒有,你這樣的媳婦我們老韓家不要,你趕快哪兒來的給我滾哪兒去。我們韓家不侍候啦。” “就是,連婆婆都一次次的頂撞,你這樣的媳婦我們老韓家才不稀罕,你趕快給我滾吧。”韓小妹人不大口氣不小,跟在老太太身后亦是一副當家做主的模樣。 老三媳婦坐在南房門口給孩子喂奶,抬頭望過來的目光滿是幸災樂禍。男人們打水洗手,面對顧言這個即將臨產的孕婦無一絲同情。 “舊社會壓在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早已被推翻,你們這是想干嘛?以為是滿清呢,憑你們一句話媳婦就得光屁股滾蛋啊?”顧言搖搖頭,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中華人民共和國了,不是以前隨意欺壓婦女的時代了。我給老韓家生了倆閨女,肚子里還懷著你們家的種,你們說讓我滾我就滾,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兒?婚姻是夫妻雙方的事兒,跟你們都沒什么關系,別一個個的在這兒瞎咧咧,都哪兒來的給我回哪兒去。” 再一次原話扔回她們,作為主攻的韓家婆媳頓時臉黑成了鍋底。這女人是巧姑上身吧,怎么啥話都對答如流? “生倆賠錢貨你還好意思說,擱過去老娘早休了你,另給我兒子娶好的了。丫頭片子而已,跟沒生有啥區別。” “得多吃份兒口糧。”老大媳婦唯恐事情不大,開口就沖著婆婆心窩窩送了話。 “對。一生一對白吃飽,你也有臉說。”老太太惡狠狠的瞪著她們娘仨,伸手拍拍自己的臉頰。 “老娘當場進家門一口氣生了四個兒子,養活了仨。老娘才是韓家栽根立后的功臣。你這生了倆丫頭片子的到敢跟我叫喚,老娘把你掃地出門,你才知道利害。” 顧言轉身往臺階的方向走了兩步,朝一個年輕女人招呼:“徐家妹子,你是八隊隊長,兼著婦女主任。你來說說,我婆婆這話在理不?國家是這么規定的?生不出兒子就能隨意把人趕出家門。說什么保護婦女,婦女能頂半邊天,不是說假的吧?” 她剛才就瞅著這個記憶中的婦女主任了,她是這上千號人大隊里少數讀過書的女人。平日里為人潑辣,非常維護女性地位。干活的時候帶著女人,贏過其它小隊好幾次。老韓家雖不屬于八隊,可原身能干,跟著她干過一次活兒,這事兒找她就準沒錯。 “當然不是假的。”徐愛平聞言利索的出聲,邊說邊往下走。凌厲的目光望著韓家婆媳,話語說的擲地有聲“咱大隊大部分人都沒去辦結婚證,可一旦過到一起生了孩子,那就是事實婚姻。讓人家走,那得兩口子離了婚才行。” 女人擺擺手打斷韓老太太想說的話,伸手指指顧言“你兒媳婦如今懷著孩子,那是不允許離婚的。再說了,你當結婚是兒戲呢,說結就結說離就離嘛。那得領導批準才行。老太太,我倒要問一句,你這兒媳到底做啥了,讓你們這么不依不饒的。她肚子里可是你們家的血脈,你們都一點不顧及嗎?” 一說領導批準,韓家婆媳已經熄了火。如今被人問緣由,對方口氣還那么沖,她不由就有些麻爪。 “這……這……” 對著社員們撒潑耍賴還行,對上正式的干部,她憋了半天沒說出個一二三來。一旁的老大媳婦想開口,被徐愛平伸手攔住。反而一把拽住想躲避的韓家老頭。 “大爺,你是一家之主,你說說,這到底是咋回事?” “沒……沒啥。這老二媳婦頂撞她婆婆,晚輩這么個是不是也不對?” “啥叫頂撞?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難道作為晚輩就啥話都不能說了?長輩說啥是啥?不帶這么欺負婦女的吧?” “就是。老二家的就拔了倆蘿卜,就被罵的要趕出去。那自留地是全家的,蘿卜還是她種的呢,咋就不能吃了。” “對啊,女人嫁到夫家,為這家生男育女的,難道不是這家人?平日里啥活都干,咋吃倆蘿卜還要被趕?舊社會也不敢這么欺負人吧?” 提到了婦女的權益,一幫子看熱鬧的小媳婦全向著顧言。如今正是時代的變革,農村這種婆婆說一是一的習俗尚未轉變,但作為同一階層,不用說大家也會感同身受,同仇敵愾。 徐愛平壓下眾人,轉身沖著韓老頭說話。“如今不是婦女受欺壓的舊社會了,婦聯、縣委,有為婦女說話的地方。你們再這么欺負人可不行。就算要離婚,那也是兩口子的事兒,不是你們老人說了算的。” “哎,哎。都是娘們瞎咧咧,徐隊長你別跟老婆子計較。” 老頭服了軟,韓家其余再不敢多言。食堂敲鐘開飯,看熱鬧的一瞬散了干凈。徐愛平摸摸顧言那大肚子,開口鼓勵她。 “做得對,女人想不受欺負,得自己立得住才行。你以前那樣,我們就是有心也沒法幫你。” “我知道,以后不會了。我得保護我的孩子。” “這樣就對了。為母則剛,畜生都知道護崽子,何況咱是個人。” 看她這樣,徐愛平這個婦女主任滿臉欣慰,轉身走時領著大花小花姐倆一起去打飯。顧言望著徐愛平的背影,眼神風起云涌。借力打力,看來效果不錯。有時候光使用蠻力也不行,要站在輿論的至高點才更好發揮。 最主要是她肚子難受啊!腦袋發暈,渾身沒勁兒,想挨揍挨懟都等她生了孩子再說。 第15章 第十五章 蘿卜干順利保住,晾曬一天后用鹽、醋、糖、味精、花椒腌制后封進了一個土陶壇子里。這容器里頭原先是泡菜,顧言給倒騰的放進了塑料保鮮盒里。這地方沒有泡菜,這玩意只能偷偷的吃。 她腌菜的功夫,徐姐家倆兒子也給她探出韓老二的下落。原來這幾人換了地方,挪到南山一個山洞里去了。難怪被舉報了大隊卻沒抓到人。 確定這幾個今兒在,翌日上午顧言叫了大隊長去抓賭。 “你挺著個大肚子就別去了。” “沒事,走走有利于生產。” “不上工嗎?” “隊里今兒刨茬、犁地,我這大肚子太礙事。” 她如此說,大隊長也不再多言。叫了倆大隊的民兵,一行四人悄悄逼近了賭博的地點。 山洞位于一塊兒樹林子的掩蓋下,幾人輕手輕腳的緩慢靠近,到洞口聽到了里頭的動靜。幾個男人吆五喝六,攜帶的賭資有各種糧食,還有韓老二這家伙帶的無煙碳。 大隊長虎著臉,一抬手示意民兵跟著一起進。顧言沒往里,她瞧瞧手中的棍子,默默的將它舉了起來。適才用你當拐杖,如今用你做武器。今兒個這幾個誰都別想走。 賭博是違法行為,洞內的賭徒看到來人,一個個驚慌失措的就往外跑,攜帶的東西全然顧不上。懶漢們生怕被大隊長逮著懲罰他們去勞動。 “啊……” “啊……” “媽呀,摔死老子了……” 四人被逮住一個,剩下的仨全倒在顧言手下。一個摞一個活似疊羅漢。韓紅土抬起頭看到是她,黑中帶紅的眼睛一瞬間盛滿了怨毒。 “死婆娘,又是你。你是存心要老子的命是不是?” “我要我的炭。”顧言瞅著他滿臉不屑“就你這爛命姑奶奶才不稀得要。你除了會偷jian耍滑、作jian犯科外還會干嘛。真是活著浪費糧食,死了浪費土地。” “你……” 這話罵的太狠,韓紅土還從未受到過如此暴擊,一時間憤怒的臉頰通紅說不出話來。本就因輸了炭的眼眸更加鮮紅,跳起來就要打人。可惜,剛爬起來就被身后的民兵給壓倒在地,雙臂背與后,用麻繩捆了個結實。 四個賭鬼捆了兩對,用一根繩子拴成一串,跟古代被發配的犯人一樣在他們的監視下往回走。他則背了個大袋子,里頭是沒收的賭資。而顧言這個舉報人則順利的要回了自己的炭。 這事人贓俱獲根本沒得跑。四個賭鬼被批評教育后,罰他們給大隊義務勞動半個月,眼下正是犁地需要出力的時候。幾個家伙苦著臉啥都沒敢說,生怕真的如大隊長所言被關進監獄。結果被各小隊長逮住當牲口一般的使喚,真是苦不堪言。 韓紅土這個一向偷jian耍滑的干了半天挨了隊長好幾鞭子,晚上到家又累又疼,勉強吃了飯就躺下不動了。之前打算找顧言算賬也忘到了腦后。 翌日忽然變天,北風呼呼攜著雪花而至,氣溫降到了零度。地里,各隊長加快最后的作業,顧言則在家點燃了屋里的爐灶。肚子這么大,隨時都可能生產,她得做好臨產的準備。 “這才幾月就生火,敢情那炭不要錢,是大風刮來的是吧?敗家媳婦,我們老韓家做了什么孽娶你這么個東西……” 韓老太的罵聲不大,跟往日的潑婦罵街不是一個水平。顧言也只當沒聽見。身體實在是不舒服,她懶得跟人吵架。 姑奶奶如今要生了,一切都等我卸了貨再說。 也許真是有預感,當晚她睡覺時就覺得肚子一抽一抽的,最近經常這樣,她也沒當回事。 待到半夜時分被痛醒,她才終于意識到不對。也許是要生了。瞅一眼時間,半夜兩點多。如今該怎么辦?誰幫她去叫接生婆啊? 徐大娘家住在二里地外的另一個村子,倆村兒如今歸一個大隊,所以大家生孩子全找她。倆村子隔著荒郊野外,總不能大半夜的讓倆孩子去吧?被狼叼走了可咋整? “媽,你咋了?” “媽你肚子疼嗎?” 大花拿棉衣給她披上,小花下地拿碗,用今兒剛拿出來的水壺給她倒了半碗水。 火邊上溫著,這水正好入口。顧言接過水碗剛想夸孩子,肚子又是一陣絞痛襲來。水也顧不上喝,她用雙臂撐著炕,等待陣痛過去。 “到堂屋去叫人。你……爹,或者你爺爺奶奶。就說mama要生了,讓他們去叫接生的衛生員來。” 居然真的要生了,看她疼的額頭都見了汗,倆孩子應了一聲趕快穿衣下地開門。 “奶,爹,你們快起來啊,我媽要生小弟弟了,趕快去叫接生的來。” 大花這話喊到第二遍,堂屋終于有了動靜。“閉嘴,大半夜的叫魂呢。大長一百天不生,非要大晚上的折騰人。讓你媽忍忍,等天明了再說。” 大花被奶奶奇葩的話說的要哭了。“我媽疼的很厲害。她這幾天就一直不舒服,奶你快讓我爹去找接生的吧,她那么疼……” “閉嘴,給老子滾。死女人要死趁早,少他娘的在這兒擾人……” “爹,你就幫mama去叫接生的吧。mama肚子里的小弟弟也是你的孩子……” “給老子滾,再不滾老子出去揍死你倆。” 小姐倆有心理陰影,被韓紅土嚇的不敢再磨人。暗夜里對視一眼,趕快回了自己屋子。 “媽,我們倆去叫徐奶奶吧。” “媽你疼的厲害嗎,自己在家行不?” 小姐倆站在炕邊,一模一樣的小臉上寫著一模一樣的關切擔憂。剛才堂屋傳來的冰冷被沖淡,顧言心里又生出溫暖。本就沒指望他們,這回更是徹底死心。 “你倆不能去。”伸手示意大花別開口聽她說“拿上手電,跟媽一起去找徐姨姨,讓她幫忙。” “我們去就行了,你在家等著。” 小姐倆說了一聲,拿著手電就往外跑。都出了門了,大花忽然推meimei一下:“你留下照顧媽,我自己去就行。” 小花點點頭,又重新返回來。顧言本想說倆人做個伴,門外大閨女的腳步聲已經跑遠。她也不敢讓小閨女再抹黑去找jiejie,只好忐忑的等待著。如今這年月狼特別多,大晚上的實在讓人擔心。好在兩家離的近,孩子拿著電棍,這里又處于村子中心,應該是沒事的。 “媽,我現在干啥啊?”小花望著她滿是擔憂,小小的身子不安的站著。腦袋四處亂轉,想要給她幫忙。 “把火捅開加些炭,然后燒上水。”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