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 時間一晃又過了一個周,轉眼到了周五,晚上池凡去“時木”兼職,上完晚課收拾好東西,他下樓準備和?其他人打個招呼就回去,正好聽到尚洋和?周曄在前臺商量排課的事。 這周六是清明節,原本定在那天下午上手工課的小姑娘臨時有事要請假,但其他人都已經做好了假期安排,一時實在找不到人來頂,尚洋正和?周曄商量是要找個外?援,還是干脆和?客戶說?臨時取消。 “要不我來吧。”池凡直接插嘴道,“我有時間。” 前臺的兩個人立刻都回頭看著他,周曄問:“你周六周日下午不都是要去傅念宇那邊嗎?” 池凡給傅念宇做家教的事大?家都知道,所以排課的時候,從來都不會給他安排周六周日下午的課。 池凡卡殼了一下,可能因?為一個周沒聯系的緣故,而且心底總覺得傅念宇大?概不再需要補課了,池凡還真忘了這周六又到了補課的時間。他沉默了一會兒,說?。 “這周我不去他那邊,給我排課吧。” 周曄和?尚洋都愣住了,連在一旁默默收拾桌子的蔣承澤都停了動作,朝這邊看了一眼。 “你這周又不去啊?”尚洋張大?了嘴巴,表情復雜,“你倆……” 周曄暗中踩了尚洋一腳,后者立刻噤了聲,但池凡已經聽見了。 “你們怎么知道我上周沒去的?”池凡皺起眉,他很反感這種把私人矛盾宣揚得人盡皆知的做法,“他說?的?” “這倒沒有。”周曄不疾不徐地說?,“就是上周日他在這兒呆了一天,我們以為你是臨時有事沒過去,他太無聊才過來的。他當時什么都沒和?我們說?,你可別?誤會。” 不過,雖然當時傅念宇什么都沒說?,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是和?池凡鬧矛盾了,畢竟除此?之外?,他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事能讓對?方露出一副“天塌了我死?了”的表情。 而且明明都面如?死?灰了,還一個勁兒嘴硬說?自己沒事,拿著手機坐在角落點了大?半天,尚洋偷偷看過一眼,根本連一條消息都沒發出去,簡直了。平時看著日天日地的,這種時候就慫如?狗,就這樣還學人家小情侶鬧別?扭呢……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你倆到底怎么了?”周曄直接問,“為什么事鬧成這樣?” 其實朋友之間鬧個矛盾很正常,所以他也沒太在意,沒想到都過去一周了,這兩人似乎還是冷戰狀態,這就有點嚴重了。 池凡也不知該怎么說?清來龍去脈,半晌才迸出一句,高?度概括。 “三觀不合。” “哎呦,這么嚴重啊?”周曄笑了,“沒準只是‘關心則亂’呢?” 關心則亂?池凡可不這么覺得。 不讓他和?傅斯延來往就是關心嗎?是限制人身自由還差不多,明明就是把自己的喜好強加到別?人身上,這算哪門?子的關心? “你倆之間的事,我們外?人不知道具體情況,就不亂插嘴了。”周曄輕輕拍了拍池凡的肩,語重心長地,“不過以一個過來人的經驗,我就一個建議:別?僵著。” “哪怕面對?面再吵一架,或是打一架都成,但別?僵著,很傷感情的。” 周曄的話很中肯,也很實在,池凡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嗯,我明白。” “那周六的排班……”尚洋看著池凡。 “還是我上吧。”池凡嘆了口氣,“你們不是也找不到人嗎?就這么排吧。” 尚洋看一眼周曄,周曄點點頭,于是尚洋就擬好了課表,并把調整后的課表發到了群里——這個灌水群只有這種時候才會讓人想起它其實是個工作群。 池凡穿上外?套,和?周曄他們道完別?就出了門?。這附近是商業區,雖然已經快十?點了,周圍還是很熱鬧,池凡去車站等公?交車,他突然感覺有道視線盯著自己,立刻轉頭朝后看去。 但除了來來往往的人群,他什么都沒發現。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幾天池凡總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但每當他警惕地轉身,那種感覺又會消失。池凡有點懷疑是不是呂放,或是和?他一伙的人,畢竟在s市和?自己有仇的人就是他了,為以防萬一,他現在出門?都會隨身攜帶防身用?具,如?果真的又被堵住了,只能硬上了。 公?交車很快來了,池凡隨著人流擠上車,那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應該是沒跟上來。 但保險起見,池凡沒在s大?的正門?站點下車,而是多坐了三站,繞到s大?的后面,在人流更為密集的一個小市場附近下的車,然后他橫穿了這片人聲鼎沸的夜市,朝著學校西門?的方向走去。 明天是清明節,市政在一些十?字路口處擺放了化金桶,今晚就有不少人出來燒紙了。黑夜深沉,涼風蕭瑟,昏暗的路燈下,路口都是影影幢幢的黑影,火光在風中明明滅滅,偶爾還能聽到一些喃喃低語,以及零星的抽泣聲,在這個特殊的暗夜里又滲人又凄涼。 池凡微微加快了腳步,他走的這條路會經過傅念宇住的那個小區,遠遠看到那棟居民樓時,他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傅念宇家的窗戶并沒有亮著燈。 已經這么晚了,他還沒回家? 池凡條件反射地摸出手機,都已經點開聊天框了,才想起來兩人現在還在冷戰呢。上次的聊天記錄還在,孤零零的一個“嗯”字,靜靜地躺在屏幕上和?他對?望。 池凡突然就覺得特別?不是滋味。說?不上是難受還是失落,大?概就像是剛聽說?對?方可能會出國讀書時的那種心情吧。 其實他早就不生氣了,之所以僵持到現在,就因?為一股倔勁兒。他雖然平時看起來好說?話,有些時候卻很固執,總鉆牛角尖,二姐就常說?他這個毛病得改,否則遲早吃大?虧,但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哪有那么容易改掉。池凡盯著手機看了良久,最終輕輕嘆了口氣,又把手機收了起來。 老周說?得對?,不能一直這么僵著。他想。自己比傅念宇年長,多包容一些也是應該的,這種事情自己就該主動點,之后找個機會和?對?方好好談一次吧。 這么想好后,池凡心里頓時輕松了很多。他的視線在那扇黑黢黢的窗戶上停留了幾秒,最后決定繞到另一邊再看看,如?果確定對?方真的不在家,再發消息詢問也不遲。 于是池凡改變了路線,沿著人行道朝著小區的另一邊走。準備過馬路的時候,他看到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處也有人在燒紙,風中飄搖的火光映亮了對?方的側臉,池凡陡然停住了腳步。 他怎么覺得……那個人很像是傅念宇? 不由自主地,池凡朝那邊走了幾步。對?方穿著黑色的連帽衫,帶著黑色的帽子,從頭到腳一身黑,如?果不是有火光,站在路邊都能融進?深沉的夜色里。池凡走近了再仔細一看,徹底確定了。 真的是他。 與?此?同?時,池凡也立刻想到了對?方在祭奠的人是誰。 應該是他的母親。 傅念宇和?他說?過的,他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對?現在的傅念宇來說?,她是他唯一能悼念的親人。 池凡覺得追思悼念是很私人化的事,對?方應該不希望被打擾或是被外?人看到。傅念宇也還沒看到他,自己完全可以直接離開,但他的腳像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難以動彈。 他一路走來,看見出來燒紙追悼哀思的都至少是兩個人,傅念宇卻是獨自一個人。 也只能是一個人。 化金桶中的黃紙在跳動的火焰中化為了灰白的紙灰,手中的黃紙燒完了,傅念宇轉身去拿新的,眼角余光瞄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他立刻警惕地轉過頭,然后就愣住了。 他張了張嘴,似乎是要說?什么,最終也沒有形成清晰的語句。不知是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池凡,還是因?為冷戰的包袱沒卸掉所以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他就那么站著,一動不動地望著池凡。 “你不繼續嗎?”池凡最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他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望了望對?方身后的化金桶,“火快滅了。” “啊。” 傅念宇立刻轉過身,用?一根木棍將火星翻上來,等火苗又躥起來后,再將新的黃紙投進?去,灰白的紙蝶又隨著夜風飄飛起來。池凡走過去,在傅念宇身邊停下,悄悄看了他一眼。 這種時候的傅念宇和?平時有點不一樣,平時的他是高?傲而張揚的,像是一只翱翔的燕,能迎著陽光飛到云層的最高?處;但此?時的他卻顯得格外?穩,格外?靜,好像整個人都沉了下來,成熟內斂得完全不像是個才僅僅17歲的少年。 池凡的目光微微移開,看到化金桶旁邊的地面上,有個用?粉筆畫出來的圓圈,里面寫了一個名字,光線太暗看不太清,但應該是傅念宇母親的名字。在名字的旁邊,還擺放了一個白色的小盒子,大?小和?裝項鏈戒指那種小首飾盒差不多,盒子的邊緣有些毛邊,看上去應該有些年頭了。 池凡在傅念宇身邊站了一會兒,輕聲問。 “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傅念宇看他一眼,似乎有些吃驚,但很快就點點頭,把手里的黃紙分給了池凡一半。兩人一起把黃紙投入化金桶里,火光吞沒了黃色的冥紙,紛紛揚揚的紙灰像灰白羽翼的蝴蝶,在火光中上下翻飛。 其實池凡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主動要求加入,他沒見過傅念宇的母親,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他所了解的全部,只存在于傅念宇簡短提及的幾句話里。可他就是也想來表示點什么,在這個孤單寂寥的黑夜里陪在傅念宇身邊,和?他一起,向一個自己從未謀面過的人表達一份哀思。 黃紙很快燒完了,等最后一點火星熄滅,照亮這個路口的只剩昏黃的路燈。傅念宇望著化金桶中的灰燼出神,池凡沒有出聲,安靜地陪他一起站著。 過了許久,像從一場夢中終于醒來般,傅念宇長長嘆了口氣,摘下了連帽衫的帽子。他把化金桶的桶蓋蓋上,又俯身把地上那個白色小盒子撿起來。見池凡一直盯著這個小盒子,傅念宇動作停了一下,問道。 “你好奇這里面是什么?” “是你母親的遺物?”池凡猜測。 傅念宇點點頭,他打開了盒蓋,里面鋪著一層淡金色的錦緞,一串純白色的手鏈擺在盒子中央。看質地不像是玉石,也不像是瑪瑙或珍珠。 “你可以摸摸看。”傅念宇說?。 池凡伸手摸了摸,白色的珠串光滑溫涼,這個手感…… “是硨磲?”雖是疑問語氣,但池凡已經十?分肯定了。 “嗯。”傅念宇點點頭。 硨磲是海洋里最大?的貝類,用?它的貝殼制成的珠串細膩光潤,潔白無瑕。硨磲手鏈在十?幾年前是很稀罕的東西,價格也很高?昂,但量產以后,除非玉化得非常好的高?品質硨磲,其他質地一般的,百十?塊錢就能買好幾串。 “這個品質一般,但她非常喜歡,戴了很久。” 傅念宇合上蓋子,把它珍重地放進?衣服里,然后俯身拿起化金桶旁邊的小笤帚,將地上用?粉筆畫的圈和?寫的名字掃掉,簡單收拾完以后,才把手插回衣服口袋。 “學長,你是要回學校嗎?”傅念宇問他。 池凡本來是要回去的,但話到嘴邊,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我……我準備去吃點宵夜。”池凡看著傅念宇,“你要一起嗎?” “好啊。”少年臉上露出一點笑意,“走吧。” 兩個人沿著路朝夜市的方向走,很長一段距離兩人都沒再說?話,剛才短暫的默契仿佛都隨著火光的熄滅又消失了,冷戰的那種尷尬和?令人窒息的沉默又回來了。就在池凡糾結著要怎么開啟話題時,突然聽到身邊的人開口了,聲音壓得很低很輕。 “我看到群里的課表了。” 池凡心頭一緊,頓了半晌才說?:“周六他們課排不過來,我就臨時頂一下。” “哦。” 傅念宇淡淡回了一句,兩人又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又低低地問。 “周日……你來嗎?” “你還需要我來嗎?”池凡反問。 “當然需要。”傅念宇立刻說?。 “真的嗎?”池凡有些遲疑,“你……還打算參加國內的高?考嗎?” “當然了。”傅念宇停下腳步,一臉驚訝地看著他,“我怎么可能不參加高?考?” 池凡怔了怔,不由得也停下了腳步:“但我聽說?,你正在考慮要出國讀書的事。” “什么?誰說?的?”傅念宇先?是一臉茫然,很快就反應過來,眼中驀地騰起一股怒意。 “是不是傅斯延那混蛋說?的??”他咬牙切齒地問。 作者有話要說:傅念宇:有人欠削了【掰手指.jpg】 第40章 40 40 見傅念宇這個反應,池凡隱約也意識到了什么?,他把傅斯延和自己說的話,原本給傅念宇復述了一遍,聽完以后,傅念宇氣得?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