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眼淚。
冬去春來,天氣漸漸暖和了,韓韻綺卻去了趟高原拍雪山,直接被凍得感冒。 航班晚點到了凌晨,韓韻綺上羅伊車時已經兩點多了。 他給她煮了紅糖姜茶帶來,但她只喝了兩口,就已經蔫得不想動了。 羅伊一邊開車一邊狀似輕松地跟她說:“我可能要回迦利亞一趟。那邊的巴瓦族叛軍跟政府軍打了很久,僵持不下,兩邊準備和談。” 韓韻綺從頭疼中驚醒了片刻。 莊景涵過年時跟她提的事情,她一個字都沒有跟羅伊說過。 她知道他絕不可能同意去做M國的傀儡。 但聽他這么說,似乎巴瓦人和迦利人真的要和談。 “他們要和談,找你去干嘛?”韓韻綺抱著保溫杯問。 “巴瓦人開了條件,說需要迦利人出面,表示對他們之前的行為既往不咎,向他們低個頭,才肯和談。我……要去代表迦利人,原諒他們殺了韋斯特一家,還殺了很多迦利貴族。” 韓韻綺艱難地想了想,又問:“那你真的原諒他們了嗎?” 羅伊面色沉重,“只要戰爭不再繼續,我的感覺,并不重要。” 韓韻綺沒有出聲,她知道羅伊對韋斯特一家的感情很奇怪。 他們雖然覺得他是整個家族的恥辱,從來不讓他出門,甚至連網絡都不讓他用,但是又對于他埋頭讀書的愿望有求必應。 他們雖然從不關心他,但又讓他好好地活著長大了。 他們希望羅伊做一個隱形人,但沒想到最后出來代表他們的,居然還是這個見不得光的“隱形人”。 “可是你去的話……巴瓦人能接受你嗎?”韓韻綺思考了一會兒,非常含蓄地問。 迦利人的算盤打得很響:羅伊雖然是迦利人,還是前總統家的,出身和地位都算過得去,但偏偏他既是混血又是殘疾,全是巴瓦人思維里不能接受的點,派他去向巴瓦人低頭,這不是抽巴瓦人耳光嗎? 如果巴瓦人跟羅伊談得不愉快,甚至是把羅伊殺了,迦利人就占據了道德高地,可以有籌碼向國際社會哭訴。如果巴瓦人欣然接受了羅伊,那就是在向迦利人低頭,立刻迦利人就重又高人一等。 韓韻綺在鼻塞頭暈中都能想通的問題,羅伊不可能想不到。 高架上的車速不慢,他緊盯著前方小心開著車,一時沒有回答她。 直到許久以后,他才輕聲開口說:“我不知道,盡力而為吧,既然有機會阻止更多人死傷,總要試一試。” 韓韻綺點點頭,“那你去吧。” 幾百萬人的生命系在他身上,她沒有權利阻礙他。 韓韻綺覺得自己好像還有什么問題想問,但她實在是鼻塞到思路停滯,迷迷糊糊地就在車上睡著了。 下車時羅伊叫醒她,她自己推著箱子腳下發飄地坐電梯上樓,連澡都沒洗,就一頭栽倒在床上。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來親她,一個潮濕溫柔的吻落在她額頭,然后又落到她的鼻尖,最后蹭了蹭她的唇。 她一瞬間就被挑起了興致,摟著他脖子,把舌尖探到他唇間,用力地攪動。 他壓到她身上,她就自覺分開雙腿,帶著nongnong的鼻音說:“進來……” 羅伊怔了一下,小聲說:“我……我沒法……” 平時韓韻綺很享受騎在他身上,看著他全身潮紅的樣子——他跟她經歷過的所有男人都截然不同,連性愛都是溫情多過rou欲,除了挑逗她的身體之外,還會挑逗她的心。 可今天她狀態不佳,實在沒有體力爬起來坐到他身上,艱難地思考了一下,才醒悟過來他無法把她壓在身下zuoai,于是拍了拍他屁股,把他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甕聲甕氣地嘟囔:“那就算了,我不想動……” 被她推開的人動作僵了僵,很快就沮喪地離開了。 韓韻綺睡到一半,照例爬起來喝水。 床頭有杯溫水,她仰脖一飲而盡,四下看了看,發現房間里沒有人。 時間是四點多,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韓韻綺頭疼得要命,在床沿上呆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在哪兒,躺在她身邊的本來應該是誰。 她裹了件睡袍到客廳廚房洗手間都轉了一圈,沒見到羅伊的身影,才覺出好像哪里不對。 羅伊的手機和車鑰匙都在家里,不像是出門去了。 韓韻綺抓上手機就匆匆沖出了門,也沒想好自己該去哪兒找他。 等電梯時她心煩意亂地東張西望了一下,赫然發現通往樓梯間的防火門開著一條小縫。 韓韻綺走過去拉開門,果然看見羅伊背對她坐著,面對著兩面墻的夾角處,一副要把自己躲進墻角里的架勢。 他的肩膀原本在微微聳動,聽見開門聲便整個人石化了,死死地抱住手臂,一動不動。 韓韻綺一開始還沒意識到是怎么回事,身體比腦子先一步行動,伸手就去拽他輪椅的把手。 誰知羅伊反應極快,馬上把輪椅剎車死死扣住,堅決不讓她拉動自己的輪椅。 韓韻綺這才覺得不對,從他肩膀上方伸過頭去看了看。 這一眼讓她震驚得都不會呼吸了。 他白皙的臉上全是眼淚,密長的睫毛是潮濕的,沉得似乎眨不動了,微微地垂著。 剛好有一滴淚從他的眼睛里滾出來,晶瑩剔透的,反射著深藍色的微光。 韓韻綺雖然久經情場,卻也沒有遇見過半夜躲到樓梯間里偷偷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