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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現(xiàn)在回想起來,剛才的一幕還是讓他不寒而栗。可現(xiàn)在周遭的環(huán)境讓他無比安心,酈長行的手臂也正穩(wěn)穩(wěn)地摟著他的肩膀,他平復(fù)了下心虛緩緩地道:“我夢見……有個鬼在個迷宮似的破院里追我,我好不容易逃到了大門口,想著馬上就能和你見到了。可我剛一推開大門,它竟然——竟然就站在門外,沖我冷笑。” 他抬眼的那一剎那就醒了過來,沒看清那鬼什么樣子。 但還是嚇得丟了三魂五魄。 酈長行靜靜聽著,忽然伸手在卓鉞頭頂抓了幾下,吹了口氣,丟到了帳子外面。 卓鉞縱然身心俱疲,看他這樣還是差點失笑:“干嘛呢你?” “噩夢鬼都是調(diào)皮鬼,把人嚇醒以后不愿走,還在這看熱鬧呢。我抓住它們,吹口人氣,丟到帳子外面去,它們下次就不敢來禍害你啦。”酈長行溫柔地摸著他的額頂,“敢嚇我們卓哥,必須得好好教訓(xùn)一下。” 卓鉞笑道:“哄小孩子呢?” 酈長行也跟著笑了:“我小時候做噩夢,娘——” 他頓了頓,又若無其事道,“驪姬便是這般哄我的。” 兩人復(fù)又沉默了下來。 “卓哥。”酈長行將下巴放在卓鉞的頭頂,輕輕道,“你是不是還在擔心黑哥的事?” 卓鉞沉默著,點點頭,又嘆了口氣。 不只是張老黑。 其實是一連串的事情,和這串事態(tài)最終引向的那個結(jié)局……都讓他不寒而栗。 就像他夢中那個去而復(fù)返的鬼。仿佛他從來都沒有甩掉過它們。 “你知道么,剛才我忽然又想起了些事情。”卓鉞閉目道,“前世,張老黑的孩子被撞癱之后,我也是去勸他,他當時跟現(xiàn)在的態(tài)度一模一樣,油鹽不進。我煩得很,就沒有再管他。” 當時張老黑的處境比如今還要落魄幾分。他因為性子憨直又娶了異族女人的緣故,遲遲得不到升遷,還不善火銃也跟不上軍隊的發(fā)展。大戰(zhàn)結(jié)束后其他幾個兄弟都有了晉升,唯獨他還是老樣子。 卓鉞一方面惱他榆木腦袋想不開,另一方面也著實看不慣阿丹珠這個女人。吵完后所幸懶得管這兩口子的破事了,任他們倆自甘墮落去。 前世的阿丹珠是在滄衡被張老黑撿到的,卓鉞對她了解不多,也懶得去了解。不像今世,他們相逢于鄲州陵水,他無意之間對阿丹珠多了幾分了解,后來又在滄衡承她的好意,收了她送的劍穗。 千絲萬縷的事態(tài)差別,讓他今生對阿丹珠的印象多了幾分改觀。 ……會不會,是他誤會了什么? 酈長行目光沉沉地聽著,半晌忽然道:“卓哥,你曾今跟我說過,你戰(zhàn)死的那場巡防有諸多蹊蹺。首先是胡達人知道了你巡防的路線,其次是他們手里都有最新款的火銃,最后小關(guān)哥臨死前還想提醒你什么事情。” “所以,你有沒有懷疑過身邊是誰背叛了你?比如黑哥?” 卓鉞驀然一驚,下意識地怒斥道:“怎么可能!” 他是懷疑過,這么多湊巧的事情,有可能是誰背叛了他。 ……但絕不可能是張老黑。 酈長行目光如炬,在昏暗的帳子內(nèi)閃著冷冽的幽光:“為何不可能?他有條件,也有動機。” “他有什么動機?”卓鉞怒道。 “他的孩子被撞癱了。中原大夫難以醫(yī)治,唯有巫醫(yī)才能拯救他。而巫醫(yī),是視你為眼中釘?shù)牟菰恕!?/br> 卓鉞心跳慢慢加快,卻還在下意識地反駁:“不可能。我也提出過要幫他,可他沒答應(yīng)——” “你提出的是要給他找中原大夫,這不是他想要的。”酈長行嗤笑,“他想要能醫(yī)死人rou白骨的巫醫(yī),而你一向看不上巫醫(yī)。” 那種令他骨髓都發(fā)涼的恐懼感又回來了。前世的秘密像是個無底的黑水潭,詭秘幽暗,他知道潛入水底就能發(fā)現(xiàn)真相,可又畏懼那下沉過程中令人絕望的窒息感。 他想知道,卻又不愿深想。 “酈長行,你別說了。”最終他吐了口氣,搖頭道,“我不能想老黑他會背叛我。早在衛(wèi)所還沒打仗的時候他就跟著我了,為我擋過無數(shù)次刀,身上現(xiàn)在還留有傷疤。戰(zhàn)場上無數(shù)次危及性命,他一次都沒有棄我而去,也沒有退縮。” “如果……如果我真的是因這些兄弟的背叛而死,那或許真是我做錯了什么,而死有余辜。” 酈長行沒有說話,片刻后他伸手,輕輕捏住了卓鉞的掌心。 “沒關(guān)系卓哥,你可以什么不用去想,因為你還有我。”他的聲音柔軟,如同上等的絨布綢緞,“這些該懷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卓鉞微怔。 “你重義氣,心思仁厚,既然想這些會讓你痛苦,你便拋在腦后吧。”酈長行偏頭蹭了蹭他的側(cè)臉,“但用陰險的心思去揣摩別人是我最擅長的事情,這些東西都交給我吧。” 卓鉞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皺眉道:“別這么說自己——” “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不會再去算計別人。但若別人算計到了你頭上,就別怪我了。” 酈長行輕輕咬了下卓鉞的耳廓:“忘了?你說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人。可不能再被別人傷害。” 卓鉞含笑親了親他,心下嘆息中也就默許了。酈長行要幫他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攔也肯定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