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長行猛一車他手臂用力一推，卓鉞措不及防間踉蹌跌倒，酈長行已傾身而上極具侵略性地將卓鉞按在了身下。他居高臨下，鐵鉗似的手一寸寸捏住了卓鉞的下頜，像是野獸叼著獵物的后頸。

    “我不許你這樣說。”酈長行低聲呢喃，眼中閃著寒光，“你就是氣急了，現(xiàn)在說的都是胡話。”

    他的手力氣太大，卓鉞覺得自己下巴都要被捏錯位了。可他卻分毫不肯示弱，冷笑道：“酈長行，一邊是兩萬人的性命，一邊是你的親叔叔。你覺得我想讓你怎么選？”

    “那你說啊！”酈長行低吼，“說出來！說讓我走！你為什么不說，我要聽你親口說出那幾個字！”

    卓鉞怒到極點(diǎn)。他真想沖酈長行大吼大叫，叫他滾，滾得越遠(yuǎn)越好，滾回他的草原老家去，留他和他的兄弟們片清凈！

    那話分明到了舌頭尖，可他身子里卻想有根繩子似的拼命把這些話往回拽。每當(dāng)與那雙近在咫尺的綠色眼睛目光相撞時，他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或許是因為，在瘋狂危險的表象之下，他也隱隱在酈長行的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脆弱和悲傷。

    見酈長行死死按著卓鉞，旁邊的春弟憤怒地嚎叫起來，沖上前一把咬住了他的腳踝拼命拖拽。它長大了點(diǎn)，尖尖的牙齒狠狠刺進(jìn)皮rou，頓時鮮血長流。

    可酈長行卻恍然不覺這點(diǎn)疼痛。他近乎偏執(zhí)地凝視著卓鉞，手撫摸著他僵硬的側(cè)臉，輕聲道：“你只說那是我的叔叔，可你知道嗎，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如果需要，他可以親手把我殺了剮了，不會有半分遲疑。我如果真的回去，便又要被所有人利用，被他們踩在腳下，被碾成rou渣。”

    卓鉞僵硬地想要移開視線：“你不知道——”

    酈長行卻猛地將他掰了回來，不許他轉(zhuǎn)開頭：“我知道。我是從那個泥坑里爬出來的……可現(xiàn)在，你卻要在把我推回去。”

    卓鉞躲無可躲，只好被迫回望著他。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抖。

    “在我心里，你比全天下都要重要。”酈長行的手按著卓鉞的下唇，指尖微顫，“為了博你一笑，哪怕殺萬人、屠百城，我也不會有片刻猶豫。”

    “可為什么，在你心里，別人永遠(yuǎn)比我重要？”

    卓鉞再也無法看他，閉上了眼睛。

    他一直都知道，酈長行的感情比別人要偏執(zhí)很多。對于不在乎的人和事，他可以做到冷血無情；而對于在乎的東西，他又瘋狂炙熱到了極點(diǎn)。

    或許他沒法否認(rèn)，自己一開始便是被這種獨(dú)一無二的矛盾感給吸引了。

    可他生于軍門，長于軍門。幼時聽的童謠是軍歌，把弄的玩具是木刀。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將生死私情置于腦后，為了國家大義去獻(xiàn)出自己的rou軀。

    這便是他這個人。

    不可能因為他與酈長行的情愛所改變。

    “哪怕你為我殺再多人，我也不會有半點(diǎn)開心。你所謂的深情都用錯了地方。”他閉著眼睛，不想去看酈長行，“你還不明白么？”

    周遭的空氣仿佛靜止了。

    春弟還在憤怒地哼叫著，可他二人卻已都已化作了石像。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輕如蝶翼的吻安靜地落在了卓鉞的眼皮上。

    莫名地卓鉞鼻子一酸，眼眶差點(diǎn)濕潤了起來。

    下一瞬，身上一輕酈長行已經(jīng)離開。卓鉞忙跟著撐起身子，卻見酈長行緩緩起身，背光而立，落于陰影中的面孔不知是什么表情。

    “我早該知道。”他輕輕地道，“我只有你了，可你還有很多東西。”

    卓鉞僵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酈長行又低低笑了一聲，語聲飄渺：“為了你，我死都不怕。其他的便更無所畏懼了。”

    卓鉞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他下意識地察覺到了什么，可卻又難以言喻那種感覺。狂跳的心臟催促著他，催他快說些什么，或者有些什么動作。可他周身都被禁錮了似的，只能僵硬地坐在原地。

    便是這一遲疑間，酈長行已轉(zhuǎn)身走了，低低地扔下了一句：“卓哥，早些休息吧。”

    他被春弟咬爛的腳踝正流著血，每一步都是一個血腳印。

    仿佛踩在荊棘上離去。

    仿佛已被全世界所背離。

    作者有話要說：　　小酈會做什么捏！

    第78章 獨(dú)遠(yuǎn)行

    卓鉞覺得自己在那天晚上傷透了酈長行的心。

    這簡直讓他本就煩躁的心愈發(fā)雪上加霜。

    當(dāng)時情緒一時有些激動了，等到翌日白天再想想，卓鉞覺得有些話也沒必要說得這么絕。兩人的緣分?jǐn)[在這，有一起度過那么多難關(guān)了，關(guān)系沒必要因此就分崩離析。

    只是眼前大戰(zhàn)在即，他實(shí)在是抽不出功夫和心思與酈長行深談。

    等榆林關(guān)這一戰(zhàn)結(jié)束了以后吧。

    如果他們贏了，自然皆大歡喜，讓他跟酈長行賠罪都沒什么；如果輸了……

    他還不敢去想如果輸了會怎么辦。

    大戰(zhàn)迫在眉睫，將領(lǐng)們的神經(jīng)愈發(fā)緊繃，十月廿二之日卻又發(fā)生了另一件讓眾人驚慌的事情。

    帥帳中。

    “明日寅時，以隊為單位趁敵人不備先行登城，帶攀云繩輕裝簡便，掃蕩城頭手兵。”婁長風(fēng)點(diǎn)著沙盤低聲道，“無論如何，以煙火為號，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