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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鉞吃完了包子,拍拍手道:“你現在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粗活也干不了,估計只能要飯了。”他一看符旺臉色發青,又笑著添了句,“不過我倒可以請你去吃頓酒,也不枉咱們這場交情,你看如何?” 許是被卓鉞方才那只包子饞得實在受不了了。符旺猶豫半晌,終于還是倨傲地勉強答應了。 二人就近找了個酒樓坐下,卓鉞大方地叫了一斤牛rou、三個小炒和一壺酒。飯菜上齊,符旺嫌棄地每個盤子夾了一口,又抿了口酒,“嘖”道:“劣品。” 卓鉞實在看不過他那少爺架子:“不愿吃就餓著。” 符旺哼了聲,一口氣吃了半盤牛rou,又就著小炒扒拉下去半碗飯,臉色終于稍好了些。卓鉞慢慢喝著酒看著他吃,半晌道:“不是北方人吧?南邊兒來的?跑應州來做什么?” “你以為我想來?這兒的飯也糙,酒也辣,窮山惡水的。”符旺嘟噥道,“唯有山參藥材還算精品。” “來采買藥材的藥販子?” “呸呸,你會不會說話?”符旺翻了個白眼,“什么藥販子。少爺我本家可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戶。你這輩子拼死拼活攢的錢,還不夠我在家吃頓飯呢。” 卓鉞“嚯”了聲:“這么氣派。那你這大少爺深陷戰亂,家里人都不擔心么?我是沒見過什么世面,但聽說你們這些大戶人家行走在外,都有家丁護送啊。再不濟你現在遞個信兒回去,本家也該有人來接應吧?流落到在包子攤上和面,有點說不過去啊。” 符旺垂著眼,拿后牙狠狠地啃著塊牛筋,沒說話。 卓鉞盯著他,慢悠悠地道:“你該不會是哪個大戶人家庶出的小兒子,偷偷跑出來想闖出些名堂,誰知道偏生碰上戰亂賠了個血本無歸——” 符旺“啪”地一摔筷子:“你算命的么!還讓不讓吃飯了?” 卓鉞笑著抬起手,示意他繼續吃。符旺不情不愿地垂下眼來,又往自己沒嚼完牛筋的嘴里塞了口青菜,把整個腮幫子填得滿滿的。 卓鉞看著他沉默地大口吃飯,忽然心頭一軟,不禁暗暗地嘆了口氣。 符旺很快將桌上的飯菜掃蕩一空,掏出塊臟了吧唧的手帕沾了沾嘴角,倨傲道:“你請我頓飯,也算是勉強還清了之前的恩情。雖然我覺得你應當——” “你想不想從軍?”卓鉞忽然打斷了他。 “什么?”符旺愕然。 “你的貨都丟了,身邊也沒個隨從,更沒有路資。此去江南千里迢迢,你就算能回去,估計也得一路乞討。”卓鉞盯著他,“當年你出門之時,是打算衣錦還鄉的吧?若跑出來折騰了一趟,反而回去之后更加落魄,那些本就看不起你的人會怎么想?” 符旺面上閃過一絲慌亂,可還是勉強鎮定道:“哪兒都比軍營里強。當兵艱苦,不知哪天就死在了戰場上,而且每天連飯都吃不飽。我何必在這找不痛快?” “讓你從軍,又沒讓你上陣殺敵。軍中也是有文職的。”卓鉞徐徐道,“倉曹、錄事參軍事等職位,負責印給紙筆、醫藥器械等盤點,正是你會做的事情。現在北境戰亂,你與其一無所有地流浪回家鄉,倒不如在這里建功立業。” 符旺皺了皺眉:“說得容易。你不過是個小哨官,有什么權利說給我這些職位就給?” “你也看到了,我這次立了不小的功。”卓鉞懶懶地道,“你要是愿意,我倒可以趁著這次機會在主將面前幫你進言一二。” 符旺輕輕“哼”了聲。他細長的眼睛探究地在卓鉞臉上轉了一圈兒,撇嘴問道:“你為什么這么想讓我留下?有什么圖謀?” 卓鉞在心里暗罵了聲。和身邊那些空長了個腦殼的糙漢們相處慣了,他都差點兒忘了和聰明人打交道的感覺。符旺的心思多么縝密,他絕對不是那種給兩個甜棗,就傻呵呵地跟著走的人。 卓鉞一時間有點兒犯愁——該怎么說?總不能說我是個重生的,你是我上輩子的兄弟,所以我這輩子也想拉著你一起在這個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一塊兒受苦吧? 他沉吟了一下,斟酌著道:“你如果得了這些職位,我也等于在中軍有了眼線。前方的消息情報,你念著咱們今日的交情能透給我個大概,我也不至于打沒有準備的仗。這次潛入丹吉,我就是臨時受命,被動得很,以后有了你幫我謀劃估計會好上許多。” 符旺將筷子一放,抱臂打量著卓鉞:“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心機的。以后想在軍中做大?” 卓鉞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口上敷衍道:“嗯嗯,差不多吧。” 符旺極有野心,用這種借口反而能博得他的信任。 果不其然,符旺又皺著眉盤算了一會兒,極為嫌棄地問道:“軍中居住和餐飲是個什么條件?” 卓鉞無力道:“大通鋪和大鍋菜。符少爺,我覺得你現在還沒有認清自己的位置,你可不是白圭在世,你現在就是個包子攤都不愿雇的累贅。能有口飯吃不錯了,還挑剔什么?” 符旺緊緊皺著眉。那模樣,仿佛是餓了十幾天的人在吃馬糞和生生餓死之間糾結,自尊和求生欲在他胸中不斷抗爭。 最后,還是求生欲占了上風。 “好罷。”他終于勉為其難道,“但你要發誓,不能給我伙夫等干粗活的職位,不然我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