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
“對不起。” 他在微信里道歉。不知道是第幾個“對不起”,她卻一直沒有動靜。 “理理我好嗎?” “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你說……不經過你同意看那些東西是不對。我當時本來是想退出,可就是任它在那里播放。” “可能是我太想聽到你的聲音。” “我本來只是想聽你留下的demo,但是不知不覺播放到其他的錄音。我知道是你的秘密,但我還是聽了。” “為什么不關掉?我已經不記得是為什么……” “……似乎那時候我猶豫,是因為聽到錄音里的你在哭。” “不說這個了。我只想說,對不起。”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生氣[哭泣]。” “你在看嗎?” “為什么不回答……哪怕一個字……” “我討厭你。” Z小姐開會結束,打開手機看到的是微信的十幾條未讀。聊天界面一連串的輸出,直到最后一句話,情緒轉折宛如人格分裂。 她發去一個問號。 他那邊立刻就顯示正在輸入中,輸入靜止,反復了半天才發出來一句話。 “Z小姐真是大忙人,半天才回我一個符號。” 她回答:“要是我樂意我可以一個符號都不回。” 他沉默了一會:“你就這么喜歡玩弄我?” “玩不起就去找那些愿意捧著你的人。”她說。 “不行,”他幾乎是立刻反對,“誰說我玩不起。” “不是說討厭我么?”她嫌不夠熱鬧似的。 “就是討厭你。”他說。 他是不是有病?她想。也許是上次扇了一巴掌,把腦子扇出問題了。 她回道:“你想好再說。我看起來像很有時間的樣子嗎?” 她關了手機,過了一會有空再打開看時,看到他最后一條信息。 “討厭你和喜歡你又不矛盾。” Z小姐:…… 最近和男大見面并不頻繁。有時一起吃飯,結束時他接到電話說有事要馬上離開,還是她善心大發讓司機給他送到目的地。他也很過意不去,可能是覺得自己沒有盡到被包養的職責,下一次上床時熱情服務。 細心地口過一次后,他從被子里探出頭,眼睛濕漉漉地埋進她的懷里。 她懶洋洋地摸他腦后的頭發,隨口問道:“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他說:“在做兼職。有人找我拍廣告之類的。” 她笑:“我給的錢還不夠么?” 他忙解釋:“不是這樣,Z小姐給的我根本花不完。只是我覺得應該自己找點工作。我不能……一直靠你……” 她沒有像他想象中的不悅,只是問:“你有想過往模特方向發展嗎?” 他愣住了:“我沒有想過,我不是專業的。” “嗯。”她含糊地發出聲音,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安靜地等待著,感覺到她的心跳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但人卻好像很遠。他偏過頭親吻她的肩膀,鼻尖碰著她的鎖骨,聽到她接著說。 “有時間我給你介紹一些圈內的人。我覺得你可以,如果你想這么發展的話。” 他嚇了一跳:“Z小姐,不必……” “隨手的事。”她淡淡地說。 她真好。他默默地想。她的手指在他的脊背上滑動,他抬起頭,親她的下巴再親到嘴唇,試圖通過唯一的方式報答她。親到情動時,床邊的電話鈴聲突然打斷了他們。 她皺眉,伸手去接:“你好。什么事?” 酒店的工作人員說有東西要送到她的房間,是有人送的禮物。 “禮物?我怎么不知道有人送我禮物。”她問。 那邊苦笑,說本來不會打擾她的,但是送來的東西實在是太大件了,并且容易腐壞,放在儲藏室里沒人敢動。 她心想難道有人給我寄了個尸體,對那邊就說讓他們送過來。 酒店的速度奇快,仿佛認為送禮和收件兩邊都不好得罪。她抱著雙臂站在套房臥室外,看著領班上門帶人,將十幾叢巨大的捧花搬進房間。每捧都不一樣,從朱麗葉塔到芍藥,她站在中央,仿佛置身油畫中。 她垂下眼,心中已經隱約有了答案。還有誰會那么大張旗鼓地突然送花到酒店呢?她在花束中尋找落款,而那些花就像封緘話語,沉默應對。 終于,她在其中一束花上尋到一張卡片。 那是一捧玉蘭花。幾支大朵白色玉蘭,斜插在木窗格的方瓶中,花瓣上還有水珠。 他窗前也有玉蘭。 她拿出卡片,上面只有一行字。 找不到你,只能送到這來,希望你不要介意。 男孩走出房間,工作人員已經離開。他看到她穿著靛青色的浴袍,房間里都是花朵。她低著頭,手里拿著一張卡片。 他看不到卡片上寫著什么,只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她的表情很難描述,看上去是被打斷了的不悅,有點鄙夷什么似的。但又看了很久那張卡片,唇角一絲無奈的笑意。 他心中驟然閃過失落。是什么人才會送這些花,會讓她露出這種表情。 他走到她身邊,搭著她的肩膀,問:“Z小姐,發生了什么?” 她才回過神,說:“沒什么。就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搞的鬼,他見不得我開心。” 她說這話時有點咬牙切齒,但經過這么一鬧,已經沒了剛才的興致。他有些委屈的模樣,她心軟地摸了摸他的臉,保證過幾天又會在一起。 送他離開后,她給Y打電話,電話一打通就被接起來,像是早就等著。 “你什么意思?”她問。 他說:“花還喜歡嗎?” “不喜歡,”她無情地說,“把我房間都占滿了。” 他笑:“這有什么。我叫人給你搬回去。” “這不是問題,問題在于你為什么突然送那么多花到酒店?而且你為什么知道我住酒店的位置?”她問。 他懶洋洋地回答:“我什么意思?我只是怕你的房間空氣污濁,想送點花凈化空氣罷了。” 話里字字意有所指,她不需要思考就能聽出來。 她冷笑:“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怎么就威脅你了?”他輕聲問。 她皺眉道:“你這樣做有什么用呢?打斷了這次,還有下次。只要我想,我換個地方也能睡到他。” 他平靜地說:“有一次我就打斷一次。” 她說:“你真是瘋了。” 他笑了笑,低聲私語:“誰叫我那么恨你呢?” 她沉默片刻,他輕輕地嘆氣,換了個語氣問:“你看到那束玉蘭了嗎?” “看到了。”她回答。 他說:“那是從我辦公室窗外的樹上剪下的。我聞不了花,只能送給你看看……喜歡嗎?” “嗯。”她低聲說。 這段時間,Y來本市的頻率就像標準工作日一樣規律且頻繁。她已經能算到過不了幾天又會遇見他。她早就懶得想辦法躲避,因為她知道他就是打好算盤想要遇到她,躲得了今天也躲不了明天。 她在一個聚會上遠遠地看到他。他在人群里目光朝向她,隱隱的笑。 她應酬累了,躲進頂樓空無一人的露臺,拿了杯酒靠著墻喝。室外正是傍晚,天空呈現出靜謐的藍色。 他從室內走出,在她身旁也靠在墻上。 她頭都不轉就知道是他。 “Y先生百忙之中還能抽空參加聚會,真是辛勤。”她說。 “為了某個人,就不算累。”他說。 她哼了一聲。 他問:“見到我不高興?” 她沒回答,只說:“見到你又讓我想起你聽了我的錄音。” 他卻說:“你能這么直說更好。” 她轉過頭看他:“你想聽我罵你?” 他低頭看她,回答:“這樣才好給我一個痛快。” 他這句話說得輕輕柔柔,聽著不像是等著挨罵,倒像張開懷抱等著誰落下。但她還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死寂,她從未見過有人輕描淡寫和絕望混雜。 她低下頭盯著杯子,問道:“你全都聽了嗎?” “這么回答可能讓你更生氣。對,我聽完了。”他說。 她喝了一口酒,握著杯子不語。 她突然轉移話題:“除了送花,你還做了什么?” 他靜靜地看著她:“你是在為了他審問我?” 她笑了笑:“你以為是為什么?” 他站在那里,感覺腹腔中的妒忌順著食道升上腦門,要把身體燒穿個洞。她是故意這么說,明知道如此絕情的話會給他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但她端著酒站在離他不到一米遠的地方,輕描淡寫地拉遠距離。 憑什么?她憑什么為了另一個男人質問他? 他心痛得難受,說話卻冰冷:“我做的事情可多了,不過我是出于好心。他最近是不是忙著做兼職?是我讓人找到他的。” 她卻不是很意外;“原來是你,真是好計謀。Y先生何必這么玩弄他?” “玩弄?”他好笑地咀嚼這個詞,“他還不值得我玩弄。”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上門威脅他了?”她說。 “他也配?”他嗤笑一聲。 他頓了頓,又說:“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找他。這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 雖然聽起來沒什么問題,可對于他來說算得上卑微。Z本來預料到他肯定會為此大鬧一番,實際上她也不是很在意男孩被波及,只是覺得會給她添麻煩。 她喝著酒不說話,他默默地等待,就聽見她開口說道:“打你那巴掌,疼嗎?” 她的聲音在說正經事的時候清冷,但是說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很軟,溫溫柔柔的。他愣了一下,悶在心中的氣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說:“不疼……倒是起先留了點印子。” 她抿了抿唇,說:“讓我看看。” 他很乖地站在她面前,俯身讓她看他的臉。她的手指在他挨打的那邊臉上輕撫,他抬眼看著她,眼神直戳戳地黏在她臉上。 “再多打幾下也沒關系。”他說。 她笑了笑,手輕輕地在他臉上拍了拍:“你還上癮了。” 這兩下把他釣得神魂顛倒,忍不住抬手捉住她的手腕,見她不抵觸,低頭在她的手心里蹭。 他的鼻尖劃過手心,唇角一點笑意,垂眼臣服于她。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他低聲說:“不過真的有點痛。心痛。” 她就知道他會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卻沒戳穿:“抱歉哦。不過你活該。” “你道什么歉。”他不太樂意,“這事好辦,只要你親親我就好。” 他原以為她肯定會拒絕,就是想說著逗她玩。不料卻她竟朝他勾了勾手指。 “愣著干什么?不是要親嗎?”她挑了挑眉。 他乖乖地把臉湊過來,被她托著下巴調整位置。她身上的香氣散發出來,像某種無形的絲綢。接著就是更軟的東西,輕輕地落在他的臉頰上。 蜻蜓點水的一吻,卻將他渾身的渴望都召喚出來。她離開時他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她,不舍得讓她走。勾人又克制,不敢造次,卻無比纏綿。 他聽到一聲笑,香氣又接近,她吻上他的唇。 他僵在原地,生怕動一下就撞破這場綺夢。柔軟和柔軟接觸,睜眼便能看到她的眉眼,無數次回憶中的畫面。 他感覺自己要死了,也對,其實死亡和愛沒什么分別。地獄在他的腳下展開,唯一牽著他的,決定他命運的,只是她的一個吻。 --------------------- M屬性大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