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憂心忡忡地說道“先生，您說現在我們怎么辦？林遠的意思非常明顯，如果這次暗殺行動失敗，統會無限期退出，總部會把我們當做雞肋扔給狼狗，讓我們幾個人苦撐，然后被成千萬的軍統生吞活剝，死無喪身之地?！?/br>
    陳霸先輕蔑地笑道“這個很簡單，只要完美殺了林遠，問題會迎刃而解?！?/br>
    李肆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焦急地叫道“先生，林遠可是總部的特派員。殺了他恐怕不太好吧？”

    陳霸先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道“有何不可？你我生逢亂世，正所謂亂世出英雄。我們先殺林遠，再殺劉震天。只要申城這片土地，欺壓我們的大塊頭沒有了，老子是王王。到時總部會對我們刮目相看，他們會對我們笑臉相迎。想當年，老子是為了這片熱土拋頭顱灑熱血，現在熱血流盡，也打出一片天下?！?/br>
    李肆聽到頂頭司慷慨激昂的陳詞，卻提不起半點精神，神情反而越來越沮喪。因為今天他總算見識到了對手劉震天的厲害。

    “先生，劉震天那老家伙可沒那么容易殺死?！?/br>
    他心有余悸地回想起白天的遭遇，每當提起對手的名字，他心里不由得發顫。因為他還沒來得及發起攻擊，已經被對方的手下摁倒在地，從始至終他只看見人家的鞋子，連正臉都沒看到一眼。

    而為了這次暗殺行動，他不但付出了十幾條人命的代價，而且還押家人的性命。李肆垂頭喪氣地說道“我在他面前，像只不堪一擊的螞蟻。”

    陳霸先冷笑道“呵呵，真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其實讓你覺得自己像只螞蟻的家伙，恐怕還是個冒牌貨。我們真正的對手這輩子從來沒有殺過人，他有潔癖，愛干凈，沾人血的事情一般都交給手下處理。”

    李肆一臉茫然地問道“先生，下步我們應該怎么辦？”

    陳霸先冷哼一聲，獰笑道“我且戰且退，讓出統所有的地盤。那老家伙野心很大，胃口不小，只有放棄我手所有，才能滿足他的胃口。連我這條老命也要拿來跟他做賭注，死撐到他發瘋的那天。”

    陳霸先笑聲里充滿了不屑與仇恨，李肆聽了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申城這塊地方是那老家伙所不想放棄的據點，因為他在這里布下天羅地，集所有的力量。而這也是他的短板，這里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黑白兩道，各種邪惡勢力紛爭，群雄爭王爭霸。想當年，一個逼急的共黨居然差點殺死了他。他熱衷維護社會秩序，管理滾亂不堪的申城是他畢生的事業。眼前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占領這塊地方，可惜鬼子橫刀奪愛，他進退兩難，迫于各方壓力和自身的軟肋，不敢跟鬼子抗衡。因此……”

    陳霸先模棱兩可而又斬釘截鐵地推出他最后的結論，“先讓他走進這個不再屬于軍統掌控的地方，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地殺了他。”

    李肆憂郁地應道“可是，目前申城這塊地方已被鬼子占領?！?/br>
    “對！表面鬼子占領了整個申城，可是地下斗爭卻從未停止?！?/br>
    陳霸先說話的語氣冷淡得讓人脊背發涼。

    李肆怔怔出神，不知如何是好。

    “你心里的想法我早知道了，如果你想保護老婆和孩子，馬動手殺了我吧。”

    陳霸先回頭看了李肆一眼，李肆情不自禁地地打了個寒噤，仿佛被人電擊般。埋藏心底的最后那點防線頓時土崩瓦解，他開始低聲地抽泣，激動的情緒再次觸動傷口，滲出的鮮血滴落在雪白的地板，殷紅一片。

    李肆低頭哽咽，“先生，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剛才我還想帶槍進來……算我殺了先生，恐怕也……”

    陳霸先氣呼呼地甩了條毛巾，扔到李肆的胸膛，他破口大罵“你最好飲彈自盡！我跟你師兄弟們相依為命，可劉震天那老家伙卻殺了他們，這個不共戴天之仇，誰來替我報？我心里的傷痛，誰來填平？”

    李肆表情木訥地擦拭耳朵的鮮血，血流總算止住了?？墒且粋€從沒哭泣的男人，想要立馬停住噴涌而出的眼淚可不沒那么容易。

    “干我們這行，最好不要成家，也別讓家人牽扯進來?！?/br>
    陳霸先說話的語氣平和不少，話里行間露出淡淡地憂傷，他輕嘆了口氣，“干我們這行還有兒女私情，簡直株連九族，必遭天譴報應?！?/br>
    李肆悠悠地問“先生，說到底咱們做這些為了什么？”

    “不管做什么都得做，不做是不想活了。不管為了什么，都得繼續做下去。無論怎樣，老子仍然是這里的霸主。”

    陳霸先的語氣隱隱透露出一股英雄遲暮的無盡凄涼。

    “先生，我之所以千里迢迢地趕到申城來見您，是想跟您說句心里話。”

    李肆猶豫不決，欲言又止。因為要把埋藏在內心深處的這句話說出來需要極大的勇氣。他愣愣地望著地灑落的鮮血，觸景生情地回想起以前種種，他被鬼子抓緊監獄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

    那些被鬼子拖出去的死尸，被他和趙建國聯手殺死的手下，被丟在雨里抽搐一宿的蒙古漢子，還有縱身跳下懸崖的趙建國……

    想到這里，他終于鼓起勇氣，說了這句在平時看來有些不可思議和大逆不道的話，“先生，別殺了好嗎？放下所有的恩怨情仇，停止所有的廝殺與報復吧。因為鬼子再殺咱們。因為鬼子再殺我們，我們為什么不掉轉槍口殺鬼子呢？”

    澡堂里出的寂靜，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不語。即便如此，李肆還是從陳霸先的眼神里看出對方的焦躁不安，噴薄欲出的怒火隱隱蒸騰，他怒不可遏地質問道“你說什么？勸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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