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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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一輪紅日升上西北的天空,朝霞滿天,霞光萬道,萬紫千紅。 東城北面那個破爛不堪的貨運中轉站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崗哨里的軍統們全副武裝,戒備森嚴。很顯然,負責尋找羅樹林下落的軍統們把這個巴掌那么大的調度站當成了臨時指揮部。 停放在小站入口處的一節廢棄車廂上,軍統們臨時噴涂了一行張牙舞爪的大字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入內,否則后果自負。他們搜索目標的范圍一直延伸到東北淪陷區附近,幾乎全程封鎖了沿線的道路,鐵路,還有水路。 一個個就像一只嗅覺靈敏的狼狗密切監視西北東城內所有的地下黨員,可監視的結果卻令他們感到非常失望,因為每個人反饋回來的情報顯示,沒有一個人跟搜索目標有過任何的接觸或者單方面的聯系。 他們不得不緊急聯系華東,華北,華南,申城等地的站點一起聯合查找失蹤的目標,并將搜索范圍逐步擴大輪渡碼頭,火車客運,甚至國民政府系統內所有的軍用車輛及其管轄之下的所有社會車輛。 他們隨時可以逼停一輛行進中的火車接受全面的檢查,隨時可以登上一艘靠岸的輪船翻箱倒柜地搜索整個船艙,隨時可以讓每一輛路過的軍車停下來接受檢閱。他們甚至為此找出了多個形跡可疑的目標,不過可惜的是這些閑雜人都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系,整個搜索的進城也因此一度陷入停滯狀態。 調度室內,來自東城方面的軍統頭領馬岱坐立不安,如坐針氈。他心情煩躁地查閱每一份軍事地圖和交通地圖,凜冽的西北風呼呼直叫,吹得他攥在手中的地圖上下翻飛,嚴嚴實實地蓋住他那張布滿滄桑的老臉。 他急躁不安地拉扯蓋臉的地圖,攤開在面前的辦公桌上,隨手撿起遺落在墻角的幾把生銹的扳手,壓住地圖的四個角,然后捋了捋被朔風吹亂的衣角和發梢。他忐忑不安的心里比誰都清楚,軍統西北站長劉占元想要搞死系統內部任何一個人,都不用向上級有關部門匯報,可以直接就地處決他這條老命。而現在,他下半生的前途與命運就掌握劉占元的手里,如果再找不到有關羅樹林的蛛絲馬跡,他將萬劫不復。 螞拐鎮上,東北酒館的門前,張大民和幾名骨干跟隨幫主劉占元意氣風發地走出酒館的門口。早已站在門外等候多時的手下連忙牽過幾匹整裝待發的戰馬。馬背上鼓鼓囊囊,滿滿當當,手下人替他們備齊了干糧,水袋,槍支,還有彈藥。 劉占元雙手叉腰,立在臺階之上,仿佛一個即將出征的將軍,注視著自己心愛的戰馬。不一會兒,他伸手輕撫馬鬃,額頭蹭了蹭馬臉,似乎在跟馬兒交流。戰馬溫順地搖頭擺尾,積極地回應他主人做出的每一個動作。 他轉頭沖著身后等待命令的手下,喊道“弟兄們,咱們西北馬幫又要出去行俠仗義了!這些日子,你們一定憋得慌吧!” 背后的馬匪們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大顯身手。說完,他看了一眼副手張大民。張大民心領神會,領命而去,徑直轉身走向螞拐街盡頭的國軍駐地。劉占元目送他默默離開的背影,嘴角揚起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 西北驛站里,夜不能寐的趙建國早就睡醒了。他眼皮低垂,耷拉腦袋,坐在通鋪的床沿上。屋外一縷溫和的陽光透過紫色的紗窗照射進來。他沐浴在柔和的晨光中,細細回想起昨晚張大民和劉占元耳語時,對方起伏不定的臉色。因為這個看似細微的神態變化,向他傳遞著一個利好的消息。那就是羅樹林很有可能成功了擺脫敵人的盯梢。 “呵呵,南波兔?羅老兔,你是不是已經安全抵達申城?你終于做對了一件事情,并且賦予它一定的價值。” 趙建國心里暗自嘀咕,他想到這里,嘴角上揚,會心一笑。思忖間,店主李肆猶如一陣妖風,從門外飄忽而進。自從昨晚劉占元到店里吃霸王餐,跟他找茬以后,李肆看他的眼神也充滿了敵意,對他多了幾分警惕和戒備。 李肆低眉頷首,身板幾乎彎成九十度角,怯生生地叫道“爺,等在外面的那些大老爺們讓我轉告你一聲,他們說你也應該出遠門,動身啟程了。” 趙建國猛然抬頭坐立,李肆嚇了一跳。他叮囑道“店家,現在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共產黨員了,我們共產黨沒有官老爺,只有人民公仆,與民同樂,同甘共苦,為人民服務。” 李肆唯唯諾諾,趙建國起身湊近窗臺,向外張望。只見匪首劉占元正兒八經地站在愛馬跟前,不慌不忙地擦拭和調校他的毛瑟手槍,瞄準的角度剛好沖著李肆客棧的店門,以及他這邊的窗戶。 趙建國回頭轉身面對李肆,上下打量著腰板幾乎佝僂的店主,然后揚起嘴角,臉上露出淺淺的酒窩,微微一笑道“店家,麻煩你挺直腰桿,抬頭做人!我不是地主,也不是資本家,我跟你一樣,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們不是主仆關系,你不用在我面前卑躬屈膝!” 李肆抬起頭來,沉默不語,臉上畏懼的神情并未因此而消退。趙建國隨即向他表達謝意,“店家,雖然我也懷疑你身份的真實性,可不管怎樣,還是非常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隨后就到,你出去吧!” 李肆低頭沉默,戰戰兢兢地退出門外。趙建國有些不舍地望著眼前的通鋪,堆放床板上的那個破箱他也不想帶走了。因為時至今日,它已完成使命,拎在身上也是個累贅。 “尊敬的趙先生,請問你小子磨磨蹭蹭到什么時候,你再不上路,不要怪我對你不客氣!” 劉占元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他沖著這邊的窗戶高喊。趙建國急忙拎起昨晚事先打好的一瓶礦泉水,慢條斯理地走出門外。劉占元見狀,不禁撲哧一笑。因為此時的趙建國在他眼里,跟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相比,除了那身襤褸不堪的粗布長衫換成了破爛的西裝之外,更像一個十足的乞丐。 他盯著趙建國手上拎的那個唯一的行李,一臉壞笑,戲謔道“你打算就這樣出遠門?千辛萬苦帶來的那堆破爛說不要就不要了?” 趙建國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道“一堆垃圾,帶去也沒用。” 劉占元皮笑rou不笑,“呵呵,那倒也是!” 趙建國不再看對方,他轉移視線,望向街道盡頭。國軍駐地的營門敞開著,里面的官兵全副武裝,一字排開,巍然站立,神情肅穆,夾道歡迎。螞拐街上,屋里屋外,成群,荷槍實彈,瞄準街心。最明顯的區別是,以前是軍統跟中統對峙,如今是軍統和軍隊共同對付趙建國。 趙建國轉頭看了看劉占元,臉上現出鄙夷的神色。劉占元裝出一副非常無辜的樣子,攤開雙手,聳了聳肩,狡黠地笑道“我也沒辦法!這個彈丸之地,眼看最后一名地下黨就要為國捐軀了,他們為之動容,自發起來送你最后一程,你不要辜負了大家的一片好心。” 趙建國再次望向前方的必經之地,當他轉頭遙望之時,背后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槍栓上膛聲音。他止步不前,猶豫不決。于是,他回頭看了看來時的方向,炎炎烈日之下,漫無邊際的黃土地折射的太陽光芒,非常刺眼。 他隨即收回視線,瞟了一眼劉占元,十分淡定地拱了拱手,“后會有期!” 劉占元訕笑道“呵呵,恕不遠送,再見!” 趙建國看了看對方身后的戰馬,“嗯,看來你已經做好再見的充分準備了。” 說罷,他邁開堅定的步伐,向小鎮外面走去。過了小鎮,就是他險些喪命的螞拐隘,再過螞拐隘就是延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