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萬眾矚目下,武垣動了。 他像所有恭順乖巧的晚輩一樣,過來給武三思行禮問安:“一別數日不見,大伯身體可還康健?” 武三思背手站著,沒什么表情,也沒說話。 “這么多年,終于能聽到大伯一句帶我歸家,”武垣當堂鞠躬,聲音感動又誠懇,“大伯慷慨大義,侄兒永生不忘,必定思報。” 怪……怪禮貌的嘞。 圍觀百姓非常意外,甚至謹慎的后退了一小步,這真是十三郎么?那個鬼見愁? 武三思:…… “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 是有前提的,你沒聽清? 武垣:“大伯的話,我聽懂了。” 武三思:“那這就隨我走吧,這次別再任性。” 武垣:“大伯容稟。” 武三思眉頭一跳,他就知道有幺蛾子。 “家雖重,國法更重,”武垣慢條斯理,一臉正氣,“我眼下還有公務未完,還請大伯稍作片刻,待忙完了,我就陪您回家。” 公務? 武三思視線環(huán)視四周:“這里,是你的公務么?” 你是大理寺的人? 武垣:“若見冤案不懲不歸,實乃內衛(wèi)失責。” “各官署確各有細則規(guī)矩,我并不皆知,然我也很忙,”武三思看著他,“我時間不多,也不會次次等你回去,你當懂。” 武垣當然明白,這并不是有商有量的親情,而是威脅—— 機會只有一次,他不會再給,現在不跟著他回家,以后就永遠別回了。 當他那么稀罕,那么渴望呢? “勞您cao心,是我的不是,”武垣微笑,“大伯心慈,既然愿體恤小輩一次,不妨再寬容些,略等一等?” 和著他不答應,就是不慈了? 武三思淺淺一嘆:“唉,不管你認不認,愿不愿意認,武家永遠都是你的家,我永遠都是你大伯。” 你小子想什么都沒用,光憑輩分,我就死死壓你一頭,說什么就能是什么,說你不孝你就是不孝。 這一來一去,言語間滿是機鋒,看熱鬧的人,實實在在看了個熱鬧,聰明人品出了滋味。 這武家大伯也不是吃素的,道德上幾乎站于不敗之地,今天這么一回,不管十三郎跟不跟得回家,這一言一語里的交易有沒有達成,真正不虧的其實是他,他連面子都失不了,親情之睦,無關政治命案,孩子不回家是孩子叛逆,長輩也不是不管,是舍不得,是寒心又疼愛,總之不管今天來的目的是什么,辦不成也不會丟臉。 武垣當然不會就著這個方向繼續(xù)走,自己沒法占理,而且時間也不允許,直接轉身揚聲—— “本案事實清楚,大理寺卻誤判誤導,我內衛(wèi)上承天恩,領太后旨意,不敢尸位素餐,既碰到了,不能裝作沒看見,剛才站出來打斷,也只是為了公正——” “我已知本案兇手是誰,真相不容扭曲,國法不容玷污,親情亦可靠后,今日誰敢阻攔,便是與兇手有合污之嫌!” 這話說的,傻子都聽得出來,要是武家大伯還敢繼續(xù)攔,就是兇手請來的幫手! 武家大伯還能怎么樣,只能看了看侄子,遺憾嘆口氣,在王推官迅速命令下面人擺好的椅子上坐下,旁聽堂審。 來都來了,走是不可能走的,總要看看接下來的戲怎么唱。 他也走不出去,因為沒人關心他,所有圍觀人群的重點都在兇手兩個字上,武垣都說知道兇手是誰了,大家怎么能不興奮,齊齊又往前圍一步,目光期待,就差喊出聲了。 武垣看向堂上坐著的梁棟:“尚書大人,還不認么?你身居高位,官威赫赫,何以這么糊涂啊。” 現場一靜。 盧瀚:…… 還真是梁棟! 這樣子從一開始他就覺得怪異,尤其這個堂審安排,他知道不是自己干的,想著跟自己沒什么關系,才會從從容容,大剌剌地過來,他真的以為是琴娘子,直到堂審氣氛直沖著自己而來,風向不對,他才隱隱明白過來到底是個怎樣的安排…… 他隱隱猜到了是梁棟,可被武垣挑開來說,他仍然覺得震驚。 為什么啊!為什么要自己去干這些事! “你其實沒必要自己親自處理這些事,”武垣盯著梁棟,“走到你這個位置,愿意為你辦事的人多的是,這次是沒辦法了?有些絕對機密,你不允許別人知道?” 梁棟表情淡淡:“十三郎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那就說點你能聽懂的——” 武垣走到案前,點了點王推官案上的證據紙頁:“大理寺找到的這些,從厲正初密室里搜出的東西,難道不是梁大人你,親自留在那里的?” 梁棟突然凝眸看過來,目光如刀。 武垣:“厲正初這個人呢,死心眼,不聽勸,硬骨頭,不當別人的刀,偏偏人太聰明,體察入微,又擅勸別人聽勸,他找到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多到足夠一個人死十回——” “你發(fā)現了這件事,你殺了他,拿走了那些對你不利的東西,至于要別人命的,跟你有什么關系,給大理寺就給了。” 豁! 竟然還有這種事!死道友不死貧道? 臟啊,心太臟了! 梁棟還是沒說話,看起來安靜又很意外:“不知十三郎為什么這么想,可是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