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要假裝,前提是了解——”武垣瞇眼,“兩個灼娘子必然認識。” “但認識并不深,可能只見過一兩次。” 崔芄目光滑過地上的東西:“你看這些東西,像不像了解一個人的過程?” 最明顯的蜻蜓元素,‘灼娘子’自歸家就有了,紅裙子,卻是幾個月后才有,水果茶一開始就有,類似男裝的款式幾個月后出現,之后漸漸的,特殊一點的,酷一點的擺件,才慢慢增多。 就像是從某一個節點開始,慢慢認識真正的灼娘子,了解她,假扮她,學習她,成為她。 武垣:“十年前灼娘子離開路州,再無回音,該是出了意外,而這個‘灼娘子’,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她。” 崔芄:“觀姜家‘灼娘子’表現,認真生活,孝順母親,撫養幼弟,并不像有愧疚,或者贖罪——原本灼娘子的意外,應該與她無關。” 武垣:“但她借用灼娘子身份,為自己少了麻煩,會覺得對姜家有所虧欠,會感恩,會彌補。” “或許兩位姑娘當年聊過些什么,”崔芄沉吟,“真正的灼娘子曾告知提點過什么,不然‘灼娘子’不會一來就能假扮成功。” 再或許,對于姜家,灼娘子有一定托付,而假的‘灼娘子’迫切需要一個身份躲避什么,雙方達成了共識。 真正的灼娘子十年前就遭遇了意外,那現在死的這個是誰?當年灼娘子的尸身又在何處?因何而死? 庭外喪樂高起,似是新來了吊唁的賓客,康氏母子悲戚哭聲難以壓抑,彌漫在庭院。 崔芄垂眼:“小殮那日,姜年曾提起jiejie的偷哭,jiejie讓他用母親和她的性命發誓,不準告訴別人,而jiejie自己,也用娘親和弟弟的性命發了誓,說真的沒什么,姜年才沒有重視,以為是jiejie和母親慣于的相處模式習慣。” 她敢用母親和弟弟的性命發誓,是因為她早就沒有了,誓言無用,姜年卻當了真。 很明顯,當時就是有事,她遇到了來自十年前的危險。 武垣:“危險來找她,她不想連累姜家,哪怕害怕,也想自己解決掉。” 崔芄:“姜年因年齡所限,知道的太少,康氏卻未必。” 她的悲痛,在于清楚的知道,兩個女兒都沒了,卻沒有辦法和任何一個人說,她必定憐惜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因這十來年的患難扶持,對成為他女兒的姑娘有復雜的情感。 她為這兩個姑娘難過。 武垣:“該要和她好好聊聊。” 她可能會為自己的無能懦弱感到無力,為自己的自私逃避感覺到卑劣,但不會不想抓到害她兩個女兒的兇手。 崔芄看著武垣,目光明亮安靜:“我愿前往。” 武垣頓了下,笑了:“崔郎,你為何迫官府查這個案子?” 崔芄訝異對方這個時候問這個,他當然是想借官府之力,但不會承認:“十三郎說笑了,我哪來的本事指揮官府做事?” “我看你不光本事大,膽子也很大。” 武垣看著陽光落在崔郎發間,瞳孔干凈透明,像剔透的琉璃盞:“不過沒關系,此事便允了你,你去問,我等——” “崔郎,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哦。” 第15章 她也是個可憐的小姑娘 “你來了。” 康氏坐在女兒房間的窗前,雙目凝望遠方,無云無鳥,最空茫之處,微微顫抖的手里,摩挲著桌上茶具。 暮色將近,外院不再有新客上門吊唁,哀樂漸息,內院靜的出奇,許是天晚欲寒,今日夕陽也不怎么暖,是鎏著銀的白金色,襯的人膚色泛冷,難覺溫和,唯有瓷器光輝不變。 干凈漂亮的白,溫潤絲滑的釉色,正是邢窯白瓷。 “我女兒,原本是做這個的,對么?” 康氏耳朵動了下,聽到來人腳步,并沒問是誰,只是摸著茶具的手更抖了:“那些年……太難,灼娘并不經常來信,走了八年,一共只有五封。” “每次都只報平安,信短語惜,只說一切都好,從不言天氣變化如何,冷熱是否與長安相似,不提吃食咸還是辣,是否吃的慣,不說外地人可欺生,有沒有被欺負……她從不說自己的事,可若真的過得好,怎會不愿說?” 要么被欺負的苦,不好說,不敢說;要么忙的心累體乏,沒空說,沒精神說。 “……我的灼娘,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崔芄驚訝于康氏的敏銳,灼娘什么都沒說,她卻猜到了邢窯瓷器這個點。 假的灼娘子想成為灼娘子,有很多東西需要學,需要演,唯有一樣不需要,就是真正灼娘子離開家以后養成的習慣。 真正的灼娘子不想讓家人白擔心,只報平安,不言身邊事,那她之后形成的生活習慣,對邢窯的熟悉和擅長,都可以不必帶來長安,假的灼娘子與灼娘子有相遇,按理來說只能在路州,又因自身經歷特殊帶來的恐懼和警惕,她完全可以拋棄邢窯瓷器這一點,不讓它出現在長安的姜家。 她也做到了,整個姜家,只有她的房間里有一套邢窯茶具。 再有對過往經歷的恐懼,她也仍忍不住對逝者的思念和緬懷,不然窗外那一叢雛菊是為什么種下的? 她只是從心而為,沒想到只這一點點舉動,就被康氏猜準了,母親與女兒的情感牽絆,從來都是深切細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