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群里,唯有崔芄表情不一樣。 他看了看天色,蹙了眉,往前一步:“此事某愿幫忙,可否準允快速歸家?” 年輕郎君長得不錯,春花秋月的臉,修竹玉潤的氣質,頗多累倦之色,看著有些可憐,著急想歸家也正常。 “他手上拎著白箱子!” 白箱子! 有人大叫一聲,眾人愣了片刻,立刻齊齊退開,面色或是意外,或是嫌棄,或是可惜,擁擠的人群里,愣是給這年輕郎君空出了一個小圈。 崔芄眸底映著殘陽余輝:“原不想打擾諸位,奈何暮鼓在敲,我家住的遠?!?/br> 屠長蠻放肆的打量他一眼,吹了聲口哨:“這是來了個美人啊,可見上天助我,幫我留人呢?!?/br> 崔芄面色無有波動,垂著的眼梢掠過手里白箱子:“某不才,尸體見的多,也算擅看,兵曹敢讓某看一眼,某便能送兵曹一個功績?!?/br> “喲,口氣不小,”屠長蠻也的確不能不考慮時間問題,暮鼓到點敲,三百下止,不為任何人通融或改變,真等著那不干正事的仵作,今日還真麻煩,“行啊——來人,把他帶過去,看一眼尸!若敢空口誆人,毫無建樹,今兒個別人都能走,就他走不了!” 房間門開著,很近,走兩步就到。 崔芄進去的很快,出來的也很迅速。 “死者花甲之年,尸斑紫紅,色深而重,指壓不褪色,翻動尸體不轉移,尸僵完全消失,角膜渾濁,結膜并口腔粘膜有自溶脫落現象,右下腹見零星尸綠,有小氣泡發育,右手小指及左腳腳趾皆有不規則缺損……” “死者身著寢衣,衣無破損,身無外傷,無搏斗痕跡,無掙扎痙攣,唇色可見淺紺,床頭三腳圓幾上小瓷瓶放有黃褐色藥丸,聞辨其明顯成分為川穹,冰片——” 他看向屠長蠻,結論非??欤骸斑@位老者死亡時間至少三日以上,死因為心疾發作,當時應是在睡夢中,人未醒來,無法自主用藥,死程很快,手指和腳趾的創口不規則,無皮下出血,無痂皮,無活人凝血紅腫,是死后傷,大概是老鼠咬的,此人跟您的大事無關,大約很快會有家屬來認領?!?/br> “阿爺——兒子來晚了,我就去接個貨的功夫,您怎么就去了——” 便就在此時,有個中年男人焦急跑近,跪下就磕頭,傷心不已。 屠長蠻:…… 他陰著臉,過去問了下,還真是這么回事,老頭和兒子一起外出做生意,平時身體硬朗,就是有些心疾,隨身帶著藥,從沒出過差錯,兒子獨自離開也沒太不放心,老頭自己在長安玩的挺開心,還去棺材鋪給自己訂了副板子,誰成想突然發生這種意外…… 死在三天前,的確跟他要查的大事無關。 可這不能無關啊,無關,怎么往下追,怎么爭到功勞? 不對—— 屠長蠻盯著崔芄:“你怎么知道跟我的事無關?你知道我在找東西?” 這小郎君有問題! 原來是在找東西。 崔芄眼簾微垂,尋常東西,勞動不到南衙府兵。 “哇……這小郎君厲害啊,白事行,連仵作的活都能干,人還長得這么好看,嘖嘖,屠潑皮得了這么個助力,不得好好供起來?” 有人在外側竊竊私語。 “就是,活干不成,功爭不了,屠潑皮會倒霉的嘛?!?/br> “那你就錯了,這小郎君要倒霉了?!?/br> “啊?” “你們不知道屠潑皮還有個外號,叫瘋狗么?但凡他盯的事,必須要結果,打了死結沒結果,那誰害他失了線頭,就自己變成線頭,不想被冤死,就得乖乖幫他找方向自救……” “這小郎君可憐哪,看衣裳就知道是外地來的生面孔,不懂這里面的門道,敢自己對上屠瘋狗,是羊入虎口啊?!?/br> 果然,下一刻,屠長蠻就拽住了崔芄領口:“你說無關就無關,怕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人是你殺的,故意調虎離山,擾亂目光——” 崔芄卻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東西,不好找吧?” 屠長蠻眼神危險。 崔芄:“在哪兒丟的,不確定?” 屠長蠻拳頭捏緊。 崔芄眼睛不經意環視過街道:“刻舟求劍沒什么意思,熱鬧街道,路人不少,許被哪個經過的人撿走了也不一定,重要的——難道不是時間點?” 屠長蠻猛的放開了崔芄,對啊,封查貴人去過的地方有什么用,東西不可能被偷,只會隨著得到的人離開,他盯著這兒能搜出什么來,還不如精確鎖定時間,當時在附近的人和動線,那才是大嫌疑! 有了方向,當然就不用冤枉別人,屠長蠻立刻整隊,讓百姓們也都散了。 崔芄又道:“人的精力有限,屠兵曹當注意,莫要被不相干的人事擾亂。” 你在教我做事? 屠長蠻盯著崔芄,呲牙:“你很好,好好活著啊?!?/br> 這話怎么都像在威脅。 很顯然,這小郎君被盯住了,日后出什么事不好說,至少在這個階段,他不但出不了事,還不能因為別的出事,否則屠長蠻會干什么就不好說了。 心黑點,還可以利用這個空檔借個勢,告告狀尋尋仇,找找別人的麻煩。 人群里,看熱鬧的呂家酒肆大郎驚出一背毛毛汗,躲閃不及,直接和崔芄撞了個對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