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路以則將湯煲好的湯盛到保溫桶里裝好時，時間便已經到了上午十點半。

    從他們的住處到季染住的市中心醫院，差不多剛好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等到地方也就十一點了。

    徐媛算得很好，這個時候季染應該還不至于吃午飯，正好她帶了湯，可以做個開胃的飯前湯，等湯喝完了，顧家那邊也就差不多該送飯過來，她不便久待，便趁著這個機會告辭離開。

    她將心里的盤算對路以則一說，后者也覺得不錯，解了圍裙作勢就要送徐媛過去。

    見狀，她忙出聲制止了他的動作：“你下午還要去上班，現在一身的油煙味兒，還是好好在家洗個澡休息一下吧！我只是去趟醫院，很快就回來了。”

    路以則擰眉：“我洗過澡就送你過去，總歸現在時間還早，你等等我，很快就好。”

    徐媛拗不過他，只好重新坐回沙發上，見他風似的往臥室鉆，掃了一眼茶幾上的保溫桶，忍不住叮囑一句：“那你動作快點，雖然盛在保溫桶里，但時間長涼了也不好喝。”

    “好，我知道。”

    五分鐘后，路以則穿戴整齊的同徐媛一起出了門。

    他們出門的時間還沒到下班高峰期，因此路程出乎意料的順利，雖然出門的時候耽誤了幾分鐘，但時間卻尚在徐媛的預算之內。

    她拎著保溫桶去開車門：“你就在車里等我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路以則并無異議，點頭目送她上了電梯。

    ……

    徐媛的設想很美好，但實際上，自從知道了季染流產的消息，關清便整日整日的泡在醫院照顧陪伴她，哪怕是坐小月子，一個不小心，落下了病根也不好，而關清更是怕季染自己一個人待在醫院里，會忍不住多想到情緒郁結。

    畢竟顧隨云肩上還有顧氏集團這么一個重擔，不可能時時刻刻的待在醫院陪伴季染，甚至他想要盡快查處傷害季染的兇手，有些事不得不自己出馬。

    此刻徐媛忽然到訪，卻沒料到會同在醫院里陪伴季染的關清碰個正著。

    她拎著保溫桶，手指還保持著曲起敲門的動作，病房門卻大開，門里門外的人四目相對，雙方的眼底都閃過幾分不自然與驚訝的情緒。

    好半天，徐媛才率先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收回敲門的手，尷尬的攏了攏自己耳邊的發絲，硬著頭皮同關清打招：“伯母，你好，我今天是來看季染的。”

    關清反應速度也不慢，在徐媛開口的同時，她打量的目光也落在了對方的身上，畢竟顧隨云說過季染流產是有心人害的，她心里有所懷疑，但更多的卻是對所有人和事產生防備的情緒。

    更何況，哪怕顧隨云和季染從沒主動在她面前提過季染和徐家之間的關系，但她自己有人脈，想要知道的事情盡可派人去調查，因此他們小年輕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她眼前也完透明得很。

    在這種情況下，她自然無法對徐媛完卸下心防。

    她的目光落在徐媛手里的保溫桶時頓了頓，語氣到底沒刻意冷硬起來，只問：“你怎么來了？”

    曾經兩個人也如同母女一般相處，徐媛對關清一直都十分敬重尊敬，雖然她到底是讓對方失望了，卻并不影響關清在她心中的形象。

    她有一瞬的不好意思，但仍抬手微微舉起自己手里的湯：“我聽說季染小產了，所以煲了湯過來看看她。”

    徐媛語氣頓了一瞬后，生怕關清誤解她似的，又忙解釋了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的，只是想要來關心她一下，畢竟……”她們也曾一起長大。

    后面的話，她到底沒能說出口，兩個人的情分在之前的種種事上被消磨殆盡，她現在再想重拾這份友誼，到底是沒臉的。

    而關清卻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這里是季染的病房，就算她是長輩，也沒有幫她決定見誰或是不見誰的權力。

    “你稍等一下。”

    關清轉身折返進了病房，病床上的季染見她回來，不免疑惑，卻聽見她主動道：“徐媛來了，就在病房門口，你要見她嗎？”

    季染疑惑一瞬，但聽到徐媛人都已經在病房門口了，心里又立馬了然，自從她住進來，顧隨云就在這一整層樓上都安排了保鏢，一般人如果沒有得到允許，下了電梯就被層層阻攔所格擋，更別說到門口了。

    她既然能到病房門口，那不管是因為什么原因，她的來到都是獲得了顧隨云的許可的。

    只這一點，她覺得自己或許應該懂事點。

    關清見季染擰著眉頭沉默，還以為她是不想見徐媛。

    季染能想到，關清自然也能想到顧隨云的許可的問題，此刻便忍不住埋怨起來：“這個臭小子，讓他派人保護你，結果他倒好，什么人都敢往里面放，你要不想見，我去幫你回了她，回頭我得好好說說顧隨云，這一天天的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關清向著自己，讓季染的心里覺得溫暖異常，她嘴角綻放出一個細微的笑容，只搖了搖頭：“既然來了，就讓她進來吧！她能通過隨云那邊過來，我總歸要給個面子的。”

    她這樣懂事，關清更是心疼她，只嘆息一聲：“那一會兒我就守在你旁邊，誰都不能在你面前放肆。”

    “伯母，您剛剛不是還要下去一趟的嗎？我這邊沒事的，您要是有事要忙，也不必在我身上耽誤了時間。”

    “你這孩子，說的這是什么話！我就算再忙，也得把你看好了不是？”關清嗔怪。

    季染啞然失笑：“我沒事的。”

    徐媛一進門，氣氛便格外尷尬，連關清都覺得不自在，到底是沒能擰過季染，在她的眼神示意之下離開了病房。

    原本在徐媛的心里見了季染之后便設想了千萬次該怎么自然的同她打招呼，但到了眼前，卻覺得那些設想都不管用，憋了半天才干笑一聲：“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一句話讓季染覺得十分奇怪，連表情都變得格外古怪，她怎么聽都感覺這話好似每天早晚兩次來查房的醫生說的話。

    “我還好，多謝你關心。”

    明明兩個人曾是無話不談的好友，現在卻連打招呼都如此尷尬。

    季染的心里雖然有所感慨，但始終清楚，她們之間的關系無論如何是恢復到以前的，哪怕她最終會原諒徐媛，但就像破碎的鏡子再怎么用膠粘，也還是會有裂縫存在。

    徐媛也覺得尷尬，努力的想找回以前一起相處的感覺，卻始終覺得違和又別扭，只好將手里拎著的保溫桶放到她身邊的床頭柜上，“這是我和路以則一起，給你煲的湯，希望你不要嫌棄，你現在應該多養養身體，以后……會好的。”

    “嗯，我知道，謝謝！”

    她一句一個謝字，實在讓徐媛不知道該怎么將話題繼續下去，她勉強的扯開嘴角，想要再多關心兩句，可空氣之中彌漫的尷尬的感覺，實在讓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終，她低著頭站在床邊，眼眶一紅，啞著嗓子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一句道歉出口，季染眉頭擰得更深了，似有不解：“你……怎么忽然想跟我道歉了？”

    徐媛慌亂的抬頭看了季染一眼，但很快就別開眼不敢再同她對視，她不安的雙手捏緊衣角，好半天才找到合理的說辭：“我、我是為了以前的不懂事，對，就是我以前實在太不懂事了，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傷害了你也傷害了你mama，那些傷人的事和話語沒有收回的可能，也不是想為自己開脫，我知道沒有資格祈求你的原諒，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欠你鄭重的一句道歉。”

    說著，她微微彎腰，對著季染鄭重的鞠了一躬。

    然而她越是這樣，卻越讓季染覺得奇怪，這未免也太不像徐媛的行事風格了。

    她沉默了許久始終沒開口，病房里的時間空氣仿佛就此凝固了一般，季染捏著被子的手指節泛白，咬著唇一言不發，而徐媛在彎了一下腰后，便再次呆呆的站立在原地，只是因為剛才的動作，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肚子上。

    季染才剛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但那些初為人母的感覺卻仿若昨天，對徐媛細微的動作變化還是格外敏感的察覺到了。

    她目光意味深長的在徐媛的肚子上打量了許久之后，半天才移開目光，不知為何，鼻頭忽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帶著幾分鼻音的問：“你也懷孕了？是路以則的？”

    被她忽然開口問起，徐媛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才猶豫的點了點頭，“嗯，才查出來不久。”

    聽到她這么說，季染好像忽然就明白過來，她為什么會來醫院探望自己，但心里到底因為失去了自己愛若珍寶的孩子而難過著，也無法分享她的喜悅，臉色只淡淡的：“恭喜你！”

    她頓了頓，似乎有些推己及人，又下意識的叮囑一句：“你要保護好他！”

    徐媛瞬間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