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賀魯托孤
大唐連年征戰,賀魯已是強弩之末,西突厥是人人自危,惶惶如沒家的沙鼠。 因此,有人尚對賀魯抱有一線希望,跟著幾乎成光桿司令的賀魯死扛,有的則早就遠走他鄉,成為荒漠里的游子,而一些僥幸膽大的家伙,便做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 所以,商道西段,往往是刀光劍影,戰馬嘶鳴,十里見尸首,百里血染地。 小股商隊和實力較弱的商,硬可等上幾月,都要跟隨雪狼商隊同行。 于是乎,繼昌和古麗達姆每此出行,就像很有威望的義軍經過難民區似的,隊伍滾雪球般漸漸壯大,有時甚至達到上萬之眾。 然而,人數增多,不見得戰斗力也隨之增強,雪狼商隊經過這些年的摸爬滾打,大浪淘沙,已經擁有一批亦夫亦兵的強大隊伍,可以說是千人駝隊千人兵。 而其他商隊則是駝戶保鏢兩分清,并且,往往是幾十上百人的駝隊,只有十個八個能拿刀砍人,而又不會尿褲子的男人。 所以,與其說是隨行,倒不如說是完全依賴雪狼商隊的保護。 經過幾次真刀真槍的廝殺,古麗達姆逐漸發現,那些跟來的保鏢們,每次遇到事,都只是揮刀吶喊,而不肯真正上前拼命,刀槍見血的,全都是自家人馬。 見繼昌也不說啥,知道他仁厚不計較,但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再說,眼看著人數在不斷增多。 所以,古麗達姆便將所有跟隨保鏢集中在一起,由她親自率領,組成總護隊,遇到有人要打商隊主意,首先由護隊出擊,而雪狼人馬作為策應,如此一來,商隊便擁有了一支上千人的保護隊伍。 并且,古麗達姆還要求每個隨行商隊,按照駝數比例,拿出一筆獎勵錢財,專門鼓勵那些打仗勇敢,沖鋒在前的鏢,如此一來,士氣大振,人人爭先。 自從西面商道漸亂,敬軒也改變了以往“只傷不殺”的一貫做法,不但加長了鉤鐮槍的槍頭,而且,也松了活口:能驅不傷;能傷不殺。 如此一來,被突厥人sao擾挑釁多年,一直窩著一肚子火的雪狼商隊的勇士們,便大開殺戒,反而是槍槍見血,直沖要害。 因此,那些想趁亂撈點好處的突厥人,只要見到雪狼旗幟,便縮頭隱身,根本不敢前來sao情,就是偶爾遇上躲不過,也是乖乖側馬讓道,諂笑示好。 如此一來,雪狼商隊的威名,更是如山似水,人人知曉,牧民翹首笑,盜賊望風逃,猶如仁義之師假道。 人員增多,雖然加大了隊伍氣勢,但也給住宿補給帶來了困難,沿途沒那個駝店能夠同時容納幾千人。 為了不使商隊因爭搶駝店而產生矛盾,古麗達姆還是拿出老辦法,各隊按比例入住駝店,其余人都像雪狼商隊那樣,自備帳篷飲食,否則,就退出雪狼商隊。 此令一出,各商隊都紛紛照辦,因為他們別無選擇,離開了雪狼商隊,那就如同離群的羊羔,隨時都有可能被豺狼野狗吃掉。 有了母狼般勇敢機智的古麗達姆,繼昌倒成個甩手掌柜子,甚至,劍不出鞘,就能解決毛賊強盜,私下里,那些隨行的鏢都稱她為“美老虎”,更是將她佩服得像山寨老大一般。 這日,浩浩蕩蕩的商隊,披著美麗的夕陽,剛剛安頓在卡薩拉城外的駝店旁,就見十幾個突厥人飛馬而至,馬蹄雖急,但卻不見刀舞,就知道并非強盜。 但機靈警惕的古麗達姆,還是依然手按刀柄迎了過去。 來人繼昌大都認識,是賀魯的貼身侍衛,幾人飛身下馬,也來不及寒暄套,其中領頭的奴桑便沖繼昌急切道:“可汗請您務必去趟卡薩拉城!” 繼昌心里微微一愣,說實在的,自從賀魯與大唐公然反目,大打出手,繼昌就從沒主動親近過他這個野狼般的岳父。 這不只是因為父親有令,怕引起朝廷的懷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還有繼昌從心里就厭惡賀魯的貪婪無度,不然,他的好昆季桑吉也不會被人砍了頭。 但既然人家上門來請,也不能太駁面子,于是,安頓好駝隊,便與古麗達姆一同前往。 賀魯看上去要比以前蒼老憔悴了不少,那種習慣性的咧嘴狂笑也收斂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沉悶凝重和對前途的渺茫絕望。 見繼昌目光狐疑的瞅著自己,也沒了以往的輕松隨意,賀魯長吁口氣,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沉聲道:“我不該不聽雪狼的話!”說著,顯出悔恨自責的樣子。 繼昌剛想上前安慰幾句,但卻實在不知該說啥好,只能默默給賀魯碗里添了奶茶,又靜靜側立一旁。 賀魯再次長吁口氣,把頭一昂,做出釋然的樣子道:“一切都是長生天的安排!只是有個人你必須帶走。” 見繼昌目光依然呆愣的瞅著自己,賀魯輕搖了搖頭,自嘲般笑道:“我身邊的人是死的死散的散,現在就只剩下小女納蘭莎,只有把她親手交給你,我才能放心的去長生天。” 納蘭莎打小繼昌就認識,那是個美得像天使般的小家伙,長得幾乎和jiejie古麗達小時一模一樣,想來這會也該有十三四歲了。 繼昌于是欣喜道:“納蘭莎meimei也在這里?” 賀魯凄然笑道:“這里是我們藏身的最后一個地方,剩下的晚上,還不知要睡在那個坡上,愿長生天保佑,讓她姐妹倆一直生活在天堂,她們是我留在世上的唯一希望。” 賀魯說著,竟然傷感了起來,蔥根似花白的胡須,像微風吹拂般抖動,炭黑的臉上,也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灰,大嘴蠕動,難以出聲,兩眼淚光閃爍。 見賀魯悲催難忍的樣子,繼昌趕忙安慰道:“您就放心吧,我會把納蘭莎當做親meimei。” 賀魯抬手抹了把臉,沉聲道:“不是把她當meimei,而是讓她作你的女人!” 繼昌猛然一愣,遲疑道:“納蘭莎meimei還小,等大點,我會給他找個好人家。” 賀魯略顯煩躁擺手道:“草原上的花兒再開一次,她都十四歲了,把她給了誰我都不放心,只有讓她成為你身邊的羊羔,我心里才踏實。” 見繼昌還要說啥,賀魯又顯出煩躁武斷的樣子揮手道:“廢話少說,今晚你倆就成親!”說完,便倔倔的出了屋。 繼昌心里明白,這頭倔狼,也只有父親能降服,其他人就別想管住他,而自己又一向在他面前溫順慣了,所以,他的話,就更像是馬放屁。 關鍵,繼昌不是個見個漂亮女人都想摟在懷里的人,他的女人是不少,但他都將她們裝在了心里,再多一個,實在是感到擁擠。 茫然無措的信步出門,見古麗達姆正和納蘭莎在院里踢毽子,玩得是不亦樂乎,親熱的樣子,就像闊別的姊妹一般。 見繼昌面帶復雜的微笑站在一旁,古麗達姆沖他招招手,孩子般嚷道:“過來一起玩!” 納蘭莎回頭瞅見了繼昌,扔下毽子便一溜煙跑來,二話不說,就撲到繼昌懷里嚷道:“好你個繼昌哥哥,這長時間也不說來看我,也不帶古麗達jiejie來和我玩。”說著,小嘴一撅,軟軟白了繼昌一眼。 真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說實話,納蘭莎出落得要比古麗達當年還要漂亮可人。 見納蘭莎一點也不顯出大姑娘的羞澀,還像小時候那樣乖巧黏人,繼昌輕撫了下她滿頭的碎辮,溫聲道:“兩年不見,美麗的小燕子長大了,都能嫁人了。” 納蘭莎輕扭肩頭,略顯羞澀道:“我才不想嫁人哩,阿塔說了,要把我留給繼昌哥哥。” 聽了此話,繼昌心下猛然一驚,目光不由得投向了古麗達姆,只見她嘴角抿出一絲神秘的微笑,明眸水水的瞅著自己。 繼昌心下洞明,感情兩個女人早就串通一氣,反倒將他一人蒙在鼓里。 草原女人這點就是好,若是換了惜春,還不知要鬧成個啥樣,但不管咋說,繼昌心里卻不愿這么做。 三人湊合著玩耍了一陣,見繼昌總是心不在焉,不是接不住毽子,就是慌忙中將毽子踢飛,古麗達姆撇嘴一笑,剛想數落幾句,就見納蘭莎的奶媽笑嘻嘻的朝她招手。 納蘭莎沖二人俏皮一笑,便連蹦帶跳的迎了過去。 繼昌心里清楚,這肯定是要給還是個孩子的納蘭莎梳妝打扮,和安頓夜里的事情。 因為草原女子年滿十三歲就可以嫁人或是鉆進自己喜歡的男人氈房,所以,每逢此時,奶媽便以半母半仆的身份,將閨女打扮得漂漂亮亮,還要仔細教她如何侍候男人,和夜里該做的事項。 所以,草原姑娘只要年滿十三歲,不論貴賤,都必須首先學會做兩件事情,一是燒茶煮rou,二是侍候男人。 而男子的本領,大都是自家長輩的遺孀或是自己的“嫂嫂”培訓的。 因為草原連年爭戰,女人被搶來搶去,一些小的部落就出現女人缺少的現象,所以,“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就留下了長輩去世,昔日的“嬸娘”“姨娘”就可以嫁給“侄兒”“少爺”的婚俗。 并且,不論兄弟幾個,也不論取回幾個女人,兄弟們都能共享。 但長輩卻不可以沾染晚輩的女人,否則,就被視為而遭人唾棄。 古麗達姆既熟悉突厥人群婚的熱鬧,也深感獨獨守著繼昌的甜蜜,所以,對于納蘭莎的出現,非但沒有感到嫉妒不快,反而覺得很正常,更慶幸自己又多了個同族的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