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將計就計
疏勒城坐落在天山中西段的南坡,其規(guī)模人口,也和焉耆相差無幾,往日也和龜茲諸國一樣,在突厥人的鐵蹄下茍活。 當阿史那杜爾率領(lǐng)大唐人馬,像滾滾洪流般席卷天山草原諸國時,駐扎在疏勒城內(nèi)耀武揚威的突厥人,卻像嗅到貓味的耗子般,悄然溜走。 在杜爾大軍踏平撥換城,當眾砍落那利及幾個罪大惡極的貴族人頭時,疏勒王托姆斯便知趣的帶領(lǐng)群臣前來上交國書,表示愿意歸順大唐。 ‘安西四鎮(zhèn)’設(shè)立后,疏勒便在兵不血刃的情況下,成為大唐屬國,而識時務的疏勒王托姆斯,便自然成為國王兼疏勒都督。 然而,安穩(wěn)舒坦的日子沒過多久,大唐干娘的溫暖,才像細雨潤物般沐浴著被鐵蹄踐踏過的靈魂,就見滾滾黃塵,卷帶著幾千如狼似虎的突厥人,狼群般嚎叫撲來。 沉睡般安詳?shù)氖枥粘牵D時像熱油鍋里掉進了水珠似的,躁動了起來。 疏勒王一面向安西都護府告急,一面組織有限的兵力上墻防守。 因為,在突厥人鐵蹄下委屈而又安閑慣了的疏勒人,自從倒入大唐的懷抱,就像沉睡在母親身邊的孩子,明知狼在不遠處盯視,卻依然是照舊安睡。 老謀深算的乙毗射匱,見賀魯壓上全部人馬西進,大有吞噬整個天山草原的架勢,在鞏乃斯的短暫對持,讓一向狂傲自大的射匱,隱隱感到了賀魯?shù)膹娛⒑陀写筇茡窝牧α俊?/br> 淡淡的懊悔,和失去緩和希望后的堅決,讓射匱不但傾其所有力量,應對賀魯這頭草原蒼狼,還急中生智,想出用攻打疏勒而分散賀魯兵力的妙招。 由杜卡葉護率領(lǐng)的幾千鐵騎,鐵流般涌到疏勒城下,卻并未即刻攻城,而是分別在兩門外安營扎寨,放馬掛刀,大有困死疏勒軍民的架勢。 疏勒王整日趴在城頭張望,居民不能出入,眼看著城內(nèi)無柴燒飯,牲畜斷草缺水,而城外的牲畜又被群狼般的突厥人搶劫殆盡,男人成奴喂馬放牧,女人都被圈入軍營。 就在疏勒王焦急翹首,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惶惶無措,幾乎到了想要出城與狼談判的地步,只見遙遙的西方,黃塵冉冉,馬蹄轟鳴,似有大軍朝這里開來。 慌忙讓人扶上墻垛細看,只見大唐旗幟隨風招展,帥旗上,一個‘阿’字,隱隱可見。 疏勒王欣喜難耐的仰天禱告,兩腿一抖還差點栽下城墻,左右軍士,頓時如釋重負般的奔走相告,霎時間,墻上墻下一片歡騰,喜悅的聲波朝著城中蔓延。 城下的突厥人像是早有準備似的,并不顯得驚慌失措,揮刀列陣,而是有條不紊的漸漸朝南撤退,放棄疏勒城。 兩軍南北相望須臾,就見大唐人馬分成前后三隊,只聽一聲號角劃破天際,就見前軍人馬以排山倒海之勢,朝南撲去。 兩軍相接,混戰(zhàn)未幾,就見圍城的突厥人邊打邊撤,漸漸朝西逃離,大唐人馬追至十里,便鳴金收軍,緩緩朝著城門而來。 如游子見到親娘般欣喜若狂的疏勒王,打開城門準備迎接大軍進城時,卻猛然像被冰凍般僵在了路中。 ——咋是突厥人? 見疏勒王目光驚愣,像是魂飛魄散了似的僵在那里,桑吉略顯傲慢的放馬向前道“我奉賀魯大將軍之命,特來解救疏勒之圍,趕快準備酒rou,我的勇士們還餓著肚子!” 疏勒王聽說,猛地恍然道“請將軍城內(nèi)歇息,酒rou隨后便好。”說著,便欣喜中略帶憂郁不安的與桑吉并馬進城,徑直引向從前駐扎過突厥人的地方。 然而,桑吉卻吵嚷著自己和兩個貴族頭人要住進王宮,疏勒王無奈,只得答應,誰讓人家是賀魯大將軍的公子哩。 看來,亂許官位并非好事,它雖能安撫一頭,卻會擾亂一片。 盡管疏勒王與賀魯同為大唐都督,但賀魯卻是官拜大將軍,在品級上要遠高于都督,所以,賀魯便借此來楊威施令。 奇怪的是,在酒足飯飽后,卻有幾百突厥精騎,悄然出城。 杜卡葉護率領(lǐng)的射匱人馬,翻山越嶺來攻打疏勒城,卻與賀魯援軍剛剛接觸,便倉惶西逃,從表面上看,是杜卡懼怕賀魯,其實,狡猾的乙毗射匱另有陰謀。 他想用‘圍魏救趙’之計,迫使賀魯分兵去救疏勒,而后,自己假裝敗逃,卻將杜卡人馬悄然繞到賀魯背后,前后同時發(fā)起攻擊,一舉將賀魯趕出鞏乃斯。 自從賀魯答應暫時不再西進,與射匱各守半個鞏乃斯,加之又分兵疏勒,就只是加強警戒,防止射匱乘機偷襲,自己再沒主動出兵鬧過事。 然而,平靜的湖面,水下卻暗流涌動。 天山中西段有個道路難行的峽谷,雖然也能勉強穿越天山,但因其狹窄難行,就很少有人類出沒,只有個別商隊,為了躲避關(guān)稅或是土匪,才不得不鋌而走險。 由于此谷南端細長狹窄,而在靠近北段出口處,卻豁然寬敞。更奇的是,臨近北端出口,兩山相親,形成一道天洞,因此,有人將它稱為牛肚谷。 進入峽谷,就只能見到中午的太陽,只要亮光從西崖轉(zhuǎn)到了東崖,人們便知已到下午。 熟悉牛肚谷的杜卡,在進入僅能容納一峰駱駝通過的細長谷道時,便讓負責吃喝的人馬先行,于是,牛肚谷里剛剛有了人際,緊接著,便見炊煙裊裊,rou鍋冉冉。 疲乏的人馬,出了峽谷,便見到漫坡樹木綠草,聞到了滿谷rou香。于是,放馬吃rou,如同才從地獄來到天堂一般。 東邊的崖頂,剛剛掛上一抹微紅,杜卡的人馬已經(jīng)陸續(xù)在寬谷中會齊,打算酒足rou飽,夜黑鳥靜,便悄然出谷,沿著山根向東摸進。 然而,最后一撥人馬剛剛跳下馬背,粗黑的手還沒摸到溫熱的羊rou,就突聽一聲炸雷般的鑼響,剎那間,寬谷兩側(cè)的密林中,萬箭齊發(fā),狀如飛蝗。 頓時,谷底的人抱頭鼠竄,不辯東西,杜卡慌忙像狼嚎般叫人騎馬出谷。 于是,如瘋蟻般的人潮便前仆后繼的朝略顯驚恐的馬匹跑去。 然而,當驚弓鳥群般跨馬而逃的突厥人,剛剛蜂擁至谷口,就見洞口箭雨如注,如群蜂飛掠,馬上 勇士瞬間又倒下一片。 緊接著,從谷口殺入一支人馬,風卷殘葉般,又將馬軍逼進箭雨紛飛中。 如此一個往返,馬背上就幾乎不見了人,活下的,都是那些見勢不妙,就爬到裝死的人。 見身上無箭的人,都陸續(xù)被趕到谷底中央,像群烈陽下的羊群般垂著頭,賀魯面帶得意笑容,緩緩來到跟前,裂開大嘴嚷道“杜卡葉護還活著么?” 話音才落,就見微微蠕動的人群中,慢慢擠出個矮胖子,沖賀魯躬身行禮道“杜卡見過賀魯大將軍。” 賀魯倪眼冷笑道“長生天真是有眼,當年是你攆得我像野狼般到處跑,幾天都喝不上一口熱奶茶,今天卻落在了我手里。”說著,雙目露出餓狼般的兇光。 杜卡面顯膽怯訕笑,剛想討好般的說啥,只見賀魯猛然勒馬回身,順勢彎刀一揮,杜卡的肥腦袋便瞬間滾地,血噴如注。 一股僥幸南逃的射匱人馬,剛剛探出谷口,就被早就等在那里的賀魯人馬,圍在了中央,驚恐和疲憊,讓他們無力再舉起彎刀廝殺,未等對方發(fā)話,就已垂頭喪氣的扔刀投降。 自此,賀魯父子精心謀劃的‘將計就計’之策,便圓滿實現(xiàn)。 削弱了射匱的有生力量,本該是賀魯進一步向西推進的大好時機,但他卻只將對方攆出鞏乃斯,就放馬掛刀,無心再戰(zhàn)。 表面上看,他是想在此休養(yǎng)生息,逐漸壯大,但實際上,他有更大的野心。 安穩(wěn)的日子,往往讓看門狗顯得多余。 嬪妃成群的王宮里,住進個黑如焦炭的突厥人,總是件危險的事情,盡管識相的國王也安排了女人侍候,但心里,還是像在王宮里放只狼似的惴惴不安。 本就忌憚強賓壓主的疏勒王,還未忐忑小心的打聽出桑吉的歸期,就見有人來報“賀魯大將軍帶領(lǐng)兩千兵馬已到城外。” 這便讓本就像死灰里的火炭般,見不到光明似的疏勒王,當頭又澆了盆涼水,客套的應酬一番,便知趣的將王宮騰出,專供賀魯父子享用。 國王般的日子,并沒讓賀魯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在‘關(guān)心’詢問了一番城中防務情況后,賀魯便以大將軍的姿態(tài),作出兩個決定一,在疏勒城內(nèi)留駐一千人馬,負責城中防務,所需軍資均有疏勒供給;二,留駐將領(lǐng),協(xié)助國王理政。 自此,剛剛擁入干娘懷抱的疏勒王,又猛然像被狼外婆夾在了腋下似的,頭上頂著大唐的藍天,身子卻又回到了從前。 才來安西都護府上任一年的駱弘義都護,剛剛接到賀魯人馬已解疏勒之圍的軍報,緊接著,便傳來賀魯東巡的消息。 按理,下屬官員未經(jīng)召喚或允許,是不能擅自離任上訪的,但賀魯列外,人家不但是駱弘義的下屬,還是和都護平級的大將軍。 因此,只好引眾出城,隆重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