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進(jìn)門就見李暉笑瞇瞇瞅著自己，欣喜的邊拍大腿邊嚷嚷道：“哎呀少老板，正巧您在，我還尋思讓嘎蛋子去衙門找你哩。”

    接著，秀梅便講述了駝店近日出現(xiàn)的古怪事。

    夕陽才紅，燕兒早歸，西行的路上來了支大的商隊，看人穿戴，就知是從天山西頭而來。

    王三趕忙迎出院門，熱情的笑問從那里來？只見駝隊老板欠身還禮，用生硬的漢語說，自己名叫艾海普，來自遙遠(yuǎn)的波斯，要去神話般的長安。

    艾海普好像清楚駝店的情況似的，進(jìn)院就嚷嚷著要單住南院，并且愿出雙倍的錢，不許閑人打攪。

    見來人出手大方，毫不含糊，久接商的王三心里就明白，駝子里定是值錢的貨，于是，滿口答應(yīng)，小心侍候。

    等安頓好人畜，艾海普悄然湊近王三，塞給他一把錢，低聲道：“趕快弄些治療刀傷的藥來，有人受了傷。”

    王三本是個直性子，商道兵荒馬亂的，有人受傷是常有的事，為了救人方便，敬軒早就給備下了上好的刀創(chuàng)藥，可救了不少的人。

    于是，將錢塞進(jìn)艾海普的口袋，一副豪爽的樣子嚷道：“好藥我有的是，啥錢不錢的，快帶我去看看傷的咋樣。”

    艾海普略微懵愣一下，還是帶王三進(jìn)了西頭那間屋。

    掌燈前的屋子，略顯昏暗，王三趕忙點亮馬燈，見小炕上躺著兩個肥豬般的漢子，一個肩膀有血跡，另個大腿被刀劃開個大口，深可見骨。

    王三上前輕輕撥開衣服，見那人肩上，是被長槍之類的兵器給捅了個對眼穿，血跡已經(jīng)半干。

    見王三拿詢問的目光瞅了自己一眼，艾海普長吁口氣道：“過了撥換城不遠(yuǎn)，就遇到了劫匪，算是撿了條命。”

    王三趕忙安慰道：“不打緊，用了我的藥，十天就能合口，三天后就能繼續(xù)趕路。”說著，便急急來到了前院。

    拎了治傷的雜物箱，又順手端了前堂那盞粗捻大燈，王三也沒給誰吱一聲，就匆匆來到了南院。

    先拿些藥抹沖了兩碗黃湯水讓二人喝，兩個疼的齜牙咧嘴的家伙相互瞅了一眼，又將狐疑的目光轉(zhuǎn)向了艾海普。

    王三趕忙笑道：“這是麻醉散，喝了就不感覺太疼。”

    見艾海普微微點頭，二人才慢慢起身，閉眼皺眉的灌了下去。

    王三手腳麻利的倒出半碗燒酒，先用布頭清洗了傷口，敷上唐莊獨門金瘡藥，又用干凈粗布包扎好，這才抹了把額頭的汗珠道：“三天后再換次藥，就能騎馬。”

    艾海普欣慰感激的輕拍了下王三的肩膀，豎起拇指道：“你是個好人，日后你我就是兄弟！”說著，退下金戒指，戴在了王三的手上。

    王三剛要說啥，就見艾海普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我們可能要在這里住些日子，后面還有些人陸續(xù)趕來，飯由我們自己做，你只要照單供給材料就行，這是定錢。”說著，伸手遞給王三一包錢。

    南院的人在漸漸增多，而且，是進(jìn)來的多，出去的少，三日內(nèi)，人數(shù)已經(jīng)上升到近百人，光吃喝用度王三就得安排兩人專門負(fù)責(zé)采辦。

    見艾海普也不提哪天走的話，王三也不敢貿(mào)然去問，反正人家又不差你錢，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也沒太在乎。

    直到有天下午，秀梅去園子摘菜，路過窗前，猛然聽得屋里有龜茲人說話，覺得奇怪，有意放慢腳步，屋內(nèi)竟有幾個龜茲人在低聲吵吵，像是在罵突厥人。

    秀梅心里就有些納悶，龜茲人咋就和隔著千里之外的波斯人攪在了一起？

    于是，夜里裹在被窩里，便把心里的疑惑絮叨給王三。可能是才忙活過女人肚子上的事，王三尚在騰云駕霧般迷糊，便呢喃般嘟囔道：“興許，人家是暗地里做買賣。”

    等到雞叫三遍，東方未明，王三睡眼惺忪的走到茅廁前，才猛然驚得把一泡尿都給憋了回去。

    他不但聽到龜茲人在說話，還聽他們在說漢人攻城的話題。

    王三趕忙像見到生人的貓似的，悄然溜回屋，一把拽起光溜溜的秀梅，神情緊張道：“我看這幫波斯人有名堂，會不會是打城里逃出的？”

    秀梅聽說，趕忙拽過衣服邊急急往身上套，便惶恐道：“這可咋弄？可不能給駝店惹下麻煩！”

    王三長吁口氣，沉吟般道：“這事難辦，咱兩頭都惹不起，眼下大唐人和龜茲人拉鋸似的攻打，還不知到底誰能最終站住腳跟。”

    見王三一時沒了主意，秀梅剛跳下抗，便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低聲嚷道：“聽嘎蛋子說，少老板也在漢人軍中，還是個不小的頭頭哩，讓他拿個主意，免得咱兩頭得罪人。”

    王三猛拍大腿道：“對！就叫他拿主意！”

    秀梅這才借故進(jìn)城采辦，打算讓嘎蛋子設(shè)法找到李暉，不想?yún)s碰個正著。

    2

    杜爾回軍半路，便得到了龜茲城失守，郭孝恪父子陣亡，以及伊州軍再奪城池的軍報。

    都護(hù)乃是邊疆大吏，不可一日或缺，于是，一面催軍加速前進(jìn)，一面飛馬上湊朝廷定奪。

    杜爾駐軍進(jìn)城，已是掌燈時分，出城迎接的只是軍中文職和守城將領(lǐng)，卻不見韓威和李暉閃面，問起才知，他二人天察黑就帶著五百精兵出了城。

    進(jìn)秋的夜幕，顯得格外的厚重，以至于讓馬蹄前的路面都變得有些模糊，大地一派朦朧。

    幾百人馬，看似急急西去，卻在西土梁的樹林中悄然消失。

    微風(fēng)撕扯著云絮，勉強露出一彎瘦月的影子，但并未沖破籠罩在地面的灰暗，十步開外，依然是道軟軟的黑幔。

    兩隊巨蛇般的黑影，在雜草小樹間慢慢向前蠕動，等清冷的月完全擺脫了纏綿的云，坐落在丁字路口的駝店便依稀可見。

    王三像往常一樣，招呼好大院的商，便拎個馬燈哼著小曲，朝南院走去。

    兩個胖子的傷口已基本愈合，幾天的精心照料，也讓彼此產(chǎn)生了些許感情，但二人依然是只沖王三點頭微笑，表示親熱，像不會說話似的，所有的交流，都是通過艾海普的口進(jìn)行。

    相熟了，王三與他們也就變得隨便，也有意無意的到各屋轉(zhuǎn)轉(zhuǎn)，看看缺啥不，但不論到哪里，艾海普總是緊隨其后，像是生怕王三偷了他的東西似的，顯得熱情而又婉拒。

    早過了睡覺時辰，南北兩院都靜得跟沒人似的，空曠的大院，只有中央那盞昏黃的馬燈，忽閃著疲乏的火苗，值夜的護(hù)院，已蜷縮在暗處，期盼著黎明的到來。

    王三兩口子和衣滾在炕上，既沒睡意，更無相互撫摸一下的情趣，反倒讓心跳的像結(jié)婚那晚似的，氣滯難耐。

    兩人才對著耳朵說了幾句自己安慰自己的話，就見嘎蛋子閃身進(jìn)了外屋。

    王淳疾忙翻身而起，壓低聲音道：“咋樣？人來了么？不會有差錯吧？我就怕日后被狗日的報復(fù)。”

    嘎蛋子也來不及安慰幾句，低聲喘息道：“南院后面已經(jīng)有了人，少老板讓你支走守夜的，他的人要進(jìn)院，還說讓你借機(jī)演戲。”

    王三略微懵愣一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欣然一笑，便點亮馬燈拎著出門。

    黑暗中，幾百條人影魚貫而入，悄然摸進(jìn)南院，等十幾間屋門都守上了人，只聽一聲低沉的口哨響，數(shù)十個火把幾乎同時點亮。

    緊接著，人群破門而入，殺聲震耳，屋內(nèi)的人突然被從夢中驚醒，火光刀影就讓他們完全失去的反抗的本能。

    然而，群狼中必有狡猾的豺，只見混亂中，一個靈巧的身影破窗而出，頓時，便被鍋底般的黑暗，吞噬的無影無蹤。

    李暉捏著玉瑩的小手，躲在屋后腰粗的榆樹后面，聽得院內(nèi)喊殺四起，知道已經(jīng)得手，正要現(xiàn)身前走，猛聽的‘咔嚓’聲響，一道黑影，便靈貓般躍出窗戶，朝西竄去。

    圍守的兩名軍士即刻揮刀迎上，只見那人雙手一抖，兩人便丟刀揉眼，不辨東西。

    見走脫了人犯，李暉輕捏玉瑩手腕，二人便使開夜行功夫，一路追了下去。

    那人雖然惶惶如狡兔脫扣，但腳下的速度卻是平常，李暉讓玉瑩斷后，縱身幾個起落，已然擋在那人面前。

    只見那人倉惶止步，扭身折轉(zhuǎn)，同時左手急揚，一股沙土便迎面飛來。

    李暉疾忙閃身躲過，就見玉瑩已經(jīng)追到近前，見那人右手才舉，就聽李暉大喊：“小心！”同時左手輕抖，那人踉蹌幾步，便軟軟倒地。

    見兩名灰頭土臉的軍士急急趕來，李暉沖他兩‘嘿嘿’一笑，躬身取下那人后脖頸上的樹葉飛鏢，便拽著玉瑩朝駝店走去。

    剛進(jìn)院，就見王三哭喪著臉，沖韓威哀求道：“天地良心！我可沒有窩藏壞人呀，誰知他們是龜茲兵。”

    韓威冷聲道：“你不用再說，一切等審訊后自有公論。”

    說著，沖身邊王平道：“把人犯和店老板統(tǒng)統(tǒng)帶走！”

    李暉見狀，輕拽玉瑩，急忙閃身躲到了暗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