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太集中注意力的陳佑，在聽到晨星說道“瘋狂”這個詞匯時，視線終于落到了他那隱約能看見藍白色火花跳動的臉上，他輕笑起來，說道：“你知道什么人最喜歡用‘瘋狂’這個詞匯嗎？”

    “請指教。”

    “庸人。”被陳佑一針見血地諷刺，晨星沒有太多反應，劇烈的情緒反應不屬于等離子生命體的特征，“平庸的人，看到那些不凡的人做的事，他們大多會說那是瘋狂的，不是么？”

    回顧歷史，無論是初級文明中的人物，還是高文框架內的英雄，他們做的事，對于普羅大眾來說，大多都是瘋狂的。這倒是沒錯，晨星想到，但他沒有任何表露，沉默聽著陳佑繼續說道。

    “在我來之前，你肯定已經稍微了解過我了，我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你覺得我做過的那些事，瘋狂嗎？”

    晨星的離子火花輕微而愉悅地跳躍著，這是屬于他的“輕笑”，他坦誠地點點頭：“瘋狂，瘋狂至極。”

    陳佑往后一靠，語氣平和，但所說的話卻流露出霸氣：“那我毀滅了么？”

    與陳佑的溝通非常有意思，晨星心中承認，自己有些喜歡面前這個異星人了，他確實是非凡的。但是，作為商人的習慣，他還是想要讓理智掙扎一下：“陳佑先生，不得不說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你之前的經歷，任何一段都是不俗的宇宙傳奇，對于你接下來要做的，我心中也是欽佩不已。但是，這樣的事情真的不適合九命團。”

    “為什么不適合？”陳佑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他仍在耐著性子繼續說服著。

    “風險太大。”

    “與我們并肩作戰不是最大的風險，最大的風險是有機會攜手解決這次危機時，卻放任不管，直至整個宇宙傾覆！

    “高文宇宙傾覆了，你們打算逃去哪里？你們還能跟誰做生意？跟子嗣戰艦嗎？”

    一連串發問，讓晨星啞口無言。商業體的弊端在陳佑的提問下暴露無遺。

    關于高文宇宙面對的危機，與雇傭艦團經營理念的沖突，晨星早已有過了思考，任何情境下都只注重利益最大化，因此而思維僵化，在岌岌可危的世界里繼續談生意，就像是在火場里繼續日常起居一樣可笑，最核心的問題就是——做生意的世界都不存在了，還談何生意？

    可是他只是一個雇傭艦團的主管，在見到陳佑之前，他對于即將到來的大事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

    陳佑的發問，和他之前陷入矛盾的思考重疊了，這讓晨星陷入了沉默之中。

    陳佑慶幸于自己選擇了代理人，而不是智源或者野犬——晨星是一個可以用理智和邏輯說服的商人。

    于是他釋放出了自己的殺招，緩緩說道：“說了這么多，其實我只想表達一個意思——抗擊惡種艦隊，我們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只是需要足夠的兵力而已。這是一場我們能打贏的戰爭，也是一場注定要載入史冊的戰爭。

    “如果我們對即將到來的一切麻木不仁，坐以待斃，我敢保證，等到惡種艦隊消滅了大部分文明，貴公司在三年內就真的沒有生意可做了；但是，如果代理人艦團加入我們這支強大的艦隊，一起抗擊惡種，一起迎接必然的勝利。你想過，這對于你們公司來說是一個多么震撼人心的廣告么？”

    晨星抬起了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陳佑。不知他言語中有著什么魔法，只是幾句話，就讓他腦海中出現了艦團成為擊敗惡種艦隊一員的景象——公司的業務量呈幾何級數增長，他們將毫無疑問地碾壓其他六大雇傭艦團，變成全宇最強。

    看著晨星的反應，幾乎能聽到他的離子火花猛烈跳動的陳佑滿意地點點頭：“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談生意了？”

    言語的交鋒過后，晨星的心理防線已被完全攻破，四百艦的雇傭協議迅速達成，為了以示合作的誠意，晨星主動提出將會安排九命團最強艦“狂怒”出戰。

    在簽訂了一系列的協議，陳佑將雇傭費用的50%轉賬給代理人雇傭艦團之后，黑劍號的電子腦得到了回傳的信息，陳佑的視野界面，募集2000艦的進度條瞬間充滿了——地球防衛戰的2000艦，已經募集完畢。

    ——

    野子又在做夢了，這次他不再以單一生物的體驗做夢，它感覺自己仿佛成為了一個世界。

    它能感受到整個星球的脈搏，甚至能聽到光年外，星星閃爍的聲音。

    整個世界吵吵嚷嚷，有一個比它重要得多的意志，一直在催促著它，去做一些必須達成的事。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統一這個世界的意志，將一個個個體的力量團結起來，以形成真正的強大。

    卑微的個體是不能理解崇高意志所要達成的宏愿，由于生物的本能，它們會拒絕交出自己的生命能量，所以野子，也就是惡種果實，必須動用一些強制手段，進行收割。

    比如，通過使植物異化，巨樹之森的所有古老的植物，都變成了捕食者。他們猩紅色的鞭藤捆住了森林里的居民，其中不乏野子的同族，走麟獸。

    那些原本在草原和森林中飛奔彈跳的美麗生物，此刻被猩紅的鞭藤捆綁著，那鞭藤上有著無數小刺，深入肌理，不斷吮吸著動物和植物的生命能量。

    小型的鞭藤將收集的營養和能量匯往異變的巨樹，異變的巨樹再通過巨大的血脈，將生靈們的力量匯聚到一個巨大如山峰的造物之中。

    在那造物之中，孕育著一頭巨大、邪惡、充滿力量的超級生物——惡種子嗣。

    這個全新的子嗣誕生于巨樹之森，名為惡夜，它抽干了整個巨樹之森的生命能量，已經完全成熟。

    如同山峰一般的“艦廠”底部，聯通著這顆星球地核的狂野能量，已經成熟的惡夜根據本能，開始在暗紅腥臭的羊水中扭動著，羊水巨大的波動，在“山峰”外都能看見，透著暗紅光芒的巨幔掀起巨浪，發出轟隆隆猶如雷鳴的聲響，仿佛是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地獄景觀。

    海量的羊水由于惡夜的扭動涌入地底，由惡種果實塑造的這座火山開始活動了起來，地熱熔巖逆著羊水噴薄而出，恐怖的熱能開始為惡夜最后一次充能。

    惡夜徹底蘇醒了。艦廠那透出黃褐色光亮的膜被它撕破，羊水從山峰涌出，像是發了一場大水，腥臭的洪水涌入幾無生命的巨樹之森中，那些只剩下干癟軀殼的動物尸體，被洪水裹挾著，沖散得無影無蹤。

    火山進一步噴發，將惡夜推送到了半空，惡夜趁著這股行星給予的巨大沖力，底部十個離火腔開始噴發，巨大的生體戰艦對抗著地心引力，向著天空刺去。

    進入寒冷寂靜的外空間，惡夜減緩了速度，此時，惡種艦隊已經布滿了整個惡種行星的外空域，“兄長”們在等候惡夜的歸隊。它是最后一個誕生的子嗣級，位置在整個陣型的后方。

    三十二子嗣級，三百果實級，五百王獸級，惡種艦隊已經成形，它們即將開始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