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電梯到了頂，鐵閘嘩啦打開了，“罐頭”的“rou餡”們，嘩地涌了出來。

    “還有一瓶！”月升壓抑著怒火，斜睨了老獨眼一眼，“記住了！”

    老獨眼也不看他，不回頭地走了。

    月升在人群中加快腳步，幾乎是小跑著往巖洞區趕去。

    不知七巧現在怎樣了？醒來了嗎？他心內焦急，手里緊緊攥著那瓶救命藥。

    那瓶藥，以前在海市的醫院，任何醫生一張處方就能開出。現在在這飛塵星上，卻成了難能可貴的稀缺資源。

    撞到幾名放工的工友，他們都發出埋怨的咕噥，大家體力都到了極限，不知是哪個人發神經，竟然還有精力沖來撞去的。

    月升管不了那么多，超過許多人，率先到達了清涼的巖洞區。此地能躲避日照，石頭也濕漉漉的，海市人在這里能好受一點。

    現在所有人都在往食堂走，雖然那里供應的灰色的粥和像是泥巴一樣的餅子都非常難吃，而且來源十分可疑——有些海市礦工認為是用有機垃圾和海市人尸體做成的，但這是唯一的食物，能供應他們一天活動的能量，不至于餓死，所以盡管有各種猜疑，但礦工們都還是默默地吃下去了。

    在飛塵星上，只要能活下來，就沒什么好抱怨的。

    當大家都往食堂走之時，月升卻先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巖洞。

    他看到灰色皮膚的大哥石心半跪在石床前，粗礪的手在試探七巧額頭的溫度。

    “哥，七巧退燒了嗎？”

    石心聽到月升來了，轉過頭，一臉嚴肅地說道：“稍微好些了，沒有說胡話了。傷口的化膿也沒有惡化。”

    月升頓時松了一口氣，他深怕回到巖洞時，看到石床上空了。那他就真的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撐和理由。

    月升將特效藥遞給石心，石心晃了晃臟臟的藥瓶：“你不是說買了兩瓶么？”

    月升用陶碗盛了水，端過來的時候有些憤憤地說道：“那老東西耍詐，說什么風聲緊，過兩天再給我。”

    石心的嘴唇緊閉，將藥瓶擰開，倒出了兩顆在月升的手上：“你不用管了，我去找他。”

    石心是一個高大的海市人，性格堅韌沉穩，在海市礦工中有著一定的威信，聽到大哥要去找老獨眼拿藥，一直有些惴惴的月升放下心來。

    月升輕輕扶起七巧的頭，手觸到她的皮膚，還是有些燙。他將藥丸塞到了她嘴里，然后接過陶碗，將水倒入唇間。那藥遇水即化，藥液就這么流入了七巧的喉嚨里。

    月升憐愛地看著七巧。她是一個嬌小的海市人，有著淺褐色的皮膚，現在眼睛閉著，看不到那雙像是明月一般的雙眸。

    艱難的生活讓她褪盡鉛華，糟糕的健康狀況也讓她幾乎與從前判若兩人，但仍能從現在這可憐的模樣中，尋到七巧的明媚和可愛。

    月升忽然想起與她在學院里初相見的情形，當時是晚上，夜里的光勾勒出她的側顏，月升覺得那是一生中最美的一幅畫面。

    現在的七巧躺在臟兮兮的石床上，身上都是灰塵和沙礫。

    還沉浸在回憶里的時候，突然聽到巖洞的走廊傳來一陣喧鬧。

    石心大哥起身，走到了門洞邊，他攔住路過的一個小子，問道：“發生什么了？”

    月升張望了一下，似乎是食堂那邊發生了什么事情。

    那小子左看右看，發現周圍沒有機器監工之后，低聲說道：“隔壁礦區來了幾個人，好像要做些大事。”

    做些大事？月升心中泛起了嘀咕。

    在這深淵礦場能做什么大事？

    難道還能造反不成？

    石心和月升對視一眼：“我們去看看。”

    ——

    食堂是一個空曠的巖洞，他們11礦區的海市人，此時幾乎都聚在這里。

    月升走入巖洞前，還在奇怪，這么多人聚在一起，卻都沒有在吃飯，機器監工通常都會發出警告，如果不聽警告，礦場的鎮暴巨體就會飛臨，直接展開對礦工進行鎮壓和屠殺。

    此時為什么監工沒有發出警告？

    月升走入了才發現，位于食堂的監工一個個紅色的巨眼，竟然變成了待機狀態的藍色，而且各個都沖著外面，完全沒有監視人群中發生的事情。

    往人群中間看去，能看到一個造型奇異的兵蜂機器人，如同有著巨大電子屏的水滴，似乎正在發射出某種信號。

    月升一看就知道，是那個兵蜂機器人控制了這一區域所有的機器監工，讓這個食堂，變成了監控的盲區。

    在人群中間，那個兵蜂機器人的旁邊，是一個褐色皮膚的海市人。他正在用海市語說著話，語速很慢，似乎是確保食堂里將近五百人都能聽清：“……不能再繼續忍受了！這樣下去，我們遲早都要死在這里！”

    月升覺得，這個從沒見過的海市人有點奇怪。他比所有營養不良的海市人都要壯一些，皮膚似乎未經日曬風吹，褶皺紋理還十分細膩。

    “我剛剛從第10礦區過來，在那里我得到了所有海市同胞的支持。他們將參與這次偉大的行動，解放整個飛塵星的海市同胞！”

    真的是造反？包括月升在內，大多數海市礦工都是本能地左看右看，深怕有機器監工突然出現。如果這里發生的一切讓娛樂家知道了，那么他們礦區的所有人都得死。

    不過，在恐懼的同時，月升的心里誕生出了那么一點希望的火光。所有在深淵礦場的海市人都明白，繼續這樣下去，在一兩個海市年內，他們都會死。但是如果反抗，那么他們就還有掙得自由的可能。

    但是……

    “我們怎么可能反抗？我們又沒有武器！”之前那個小子大聲問出了海市心中的問題。

    褐色皮膚的海市人點了點頭，示意那個提問的小子稍安勿躁，繼續說道：“之前，我和我的伙伴從礦場旁邊的加工廠逃了出去。在飛塵星野外生存了一段時間，在我們就要因為惡劣換環境死亡的時候，從天外降臨了一艘巡空艇。”

    “巡空艇？！是海市星革命軍的巡空艇嗎？！”那個小子激動地問道。月升心中搖了搖頭——海市星上哪里還有什么革命軍，在水銀舟進攻海市星之前，娛樂家就已經鎖定了全部海市人，一個都逃不出他們的掌控。

    現在海市星上已經只剩野生動物了，恐怕一個海市人都找不到，哪還有什么革命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