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沉撞上許翹之前，剛從教務(wù)處回來。

    他剛經(jīng)歷了一場壞的事故。秦尚與唐樂瑤為孫筱退學(xué)的破事兒大打出手，秦尚說唐樂瑤不該逼人走，孫筱畢竟沒得罪過她，這報復(fù)來得沒有道理，屬于無事生非。唐樂瑤卻是講她討厭誰不需要有道理，孫筱惹她生氣了，就該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秦尚既不是孫筱男朋友也不是她唐樂瑤男朋友，他管不著。

    兩人亂七八糟的吵了個上不得臺面的架，顧西沉夾在中間，耳根子都被嚷疼了，也不給評理，單是等他倆吵夠了，再出面解決。不提供思路，僅做個憑證。

    秦尚急眼了，問顧西沉：“你呢？你什么想法？”

    顧西沉還沒答，唐樂瑤已搶先替他回復(fù)：“你少把阿沉扯進(jìn)來，這女人也就你愿意管管，關(guān)他屁事！”

    “唉，我問你了嗎！我問的是顧西沉！”

    新的一輪車轱轆開始。

    唐樂瑤氣不過，指向一直沉默著的孫筱：“那好啊，那干脆把許翹也叫過來，你要問顧西沉，我也好問問許翹，我們一人一票商量好。這女人到底該不該走！”

    孫筱猛然一怔，像只受驚了的小兔子，“許翹來學(xué)校了？”

    唐樂瑤別她一眼，冷哼道：“怎么？你不高興嗎？”

    “不是。”孫筱搖搖頭，“我很想找機(jī)會跟她解釋。讓她不要再誤會我，我什么都沒做。”她怯生生的望向顧西沉，仿佛也在跟他解釋：“只要許翹開口，就算被誤會也罷，我都不會再待在這里了。”

    “這話可是你說的！”

    唐樂瑤笑了：“我這就把許翹叫來，你別跟我整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等她來了，就立馬滾蛋。”

    唐樂瑤話不多說，拔腿就要去叫人。

    被顧西沉攔住了。

    “不需要叫她。”

    顧西沉對任何女人的去留都不在意，就算許翹也一樣。

    他停頓一下，轉(zhuǎn)身望向?qū)O筱那張柔弱慘白的臉，慢慢說道：“真想退學(xué)的話，就現(xiàn)在吧。不用誰來。”

    顧西沉這番表態(tài)，眾人神色各異。

    唐樂瑤滿意的對秦尚扯出個鬼臉，秦尚朝她揮揮拳，示意其閉嘴。孫筱受了莫大的羞辱一般，轉(zhuǎn)身逃走。

    秦尚還想去追。

    顧西沉卻說夠了。

    他厭煩了，對這樣一場沒完沒了、拖泥帶水的戲碼。

    “他們說要干得我下不來床！”

    跟顧西沉相比，許翹經(jīng)歷的事故可能更壞。

    哭過后精心描繪的妝花了，下眼瞼暈染出黑乎乎的墨色，氣喘吁吁，半天也平復(fù)不下來xong膛的起伏。

    像是在告狀，也像是在哭訴。

    在顧西沉眼中，卻更像是在叱責(zé)。

    是你害的，都怪你！

    那些男生聽完臉色都變了，直說許翹在信口胡謅，他們沒說過這話。

    顧西沉垂眼看許翹，等她的反應(yīng)。

    但她沒有反應(yīng)，仿佛剛才那句指責(zé)就是她能做出的最后控訴。

    “我知道了。”

    顧西沉聲音很輕，聽不出喜怒，應(yīng)該是對旁人說的：“你們先走。”

    那些人不敢繼續(xù)待，趁顧西沉還沒發(fā)火，一股煙兒就溜了。

    許翹冷笑一下。力氣也沒了，抬頭都很艱難。

    她低垂著小腦袋。

    糾結(jié)要不要再看他一眼，這一眼過后，她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再也不會經(jīng)歷這樣不好的事了。

    “許翹。”

    顧西沉靠墻，盯著她頭頂?shù)陌l(fā)旋。

    “你來退學(xué)的？”

    許翹抿著唇，沒思慮過，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顧西沉微微一笑，對她的答案談不上意外。

    “那你走吧。”

    許翹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終于能夠重新呼吸。她方才一直都在窒息的邊緣，終于，終于可以呼吸了。

    她抬起頭。

    想要最后再看他一眼，顧西沉長得好看，她會記在心里，或許會記很久，但不是忘不掉的那種，她要不留遺憾。

    當(dāng)許翹直起身，望見顧西沉彎下腰與她對視，湊的近，連眼角的淚痣也瞧得清，他無波無瀾的眸中沒有情緒，沒有不舍，只有一個她。孤獨(dú)的星球中，只有她手持玫瑰，依依不舍的樣子。

    數(shù)不盡的星球上有數(shù)不盡的島嶼，而終有一天，它們會全部燃燒、爆炸、消亡……

    許翹意識到。

    她馬上就要消亡了。

    如同顧西沉擁有過的一切燦爛與美好，他從不挽留，他習(xí)慣了，拂去塵埃，就像誰也沒來過，誰也進(jìn)不去的這樣一個世界。

    “再見。

    許翹含淚，也笑了笑。

    關(guān)于初戀的，所有痛苦和快樂，都是顧西沉給她的，他現(xiàn)在要拿走了，她萬萬沒有不許的道理。

    校長室外。

    站了兩個女孩。

    負(fù)責(zé)退學(xué)的老師秉著公事公辦的語氣：“你們先把手冊看一看，拿回去給家長簽字，再送來就可以了。”

    你瞧，想要入讀這所全國聞名的私立學(xué)校難如登天，想要退學(xué)卻只需片刻。

    許翹領(lǐng)了手冊。

    先一步離去，不想跟孫筱說話。

    孫筱跟在她身后，冰冷的問道：“你真要走？”

    許翹不理，腳步越走越快。

    “我真瞧不起你，許翹。”

    孫筱也不裝了，反正怎么裝也沒用，還不如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她瞧不起她，瞧不起這樣的弱者。

    許翹紅著眼，猛地轉(zhuǎn)身，沖孫筱低吼道：“我不需要你瞧得起！我會退學(xué)，不是因為你！你不用得意！”

    “那是因為什么？”孫筱不可置信的說：“難道，因為顧西沉跟你分手？”

    “不關(guān)你事。”

    許翹心抽痛了一下，她不擅長跟人吵架，只想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

    “的確不關(guān)我的事。”孫筱卻是不放過她，繼續(xù)說道：“你跟顧西沉分手是因為你自己！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喜歡，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許翹狠狠瞪她。不發(fā)一語。

    “我嫉妒你。”孫筱拎著手冊的樣子就像來跟她算賬。

    “許翹，我入學(xué)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人。蜜罐里長大的嬌嬌女，沒受過一點(diǎn)傷，以為全世界都該對你好的那種……婊子。我嫉妒你是顧西沉的女朋友。”

    孫筱歪著頭，不遑多讓的看她：“你憑什么以為，自己做什么別人都得讓著你？顧西沉把你甩了，你痛苦，就來害我是嗎？”

    許翹瞪大眼：“我哪里害你了？”

    “你害得唐樂瑤討厭我！逼得顧西沉不得不做出選擇，不是嗎！”孫筱咬牙切齒道：“你不來學(xué)校，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現(xiàn)在又假惺惺的想要退學(xué)，不就是在做給大家看，你許翹是個有自尊，有原則的人，跟我不一樣嗎！”

    許翹長嘆一口氣。

    不愿辯解，覺得她的想法實(shí)在可怕。

    “的確。”

    孫筱舉起手冊，當(dāng)著她的面，撕了。

    “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會退學(xué)。”她扯出個若有似無的笑：“你如果想要繼續(xù)扮演受害者，我無所謂。但我不會認(rèn)輸，我會繼續(xù)留在這里，我會讓顧西沉喜歡上我。”

    她是在困境中長大的，父母雙亡，在親戚的冷眼中生活，好不容易拿到全額獎學(xué)金進(jìn)入這所學(xué)校，怎么可能承認(rèn)自己的失敗。

    孫筱拍了拍許翹的肩：“如果你也要留下，歡迎。”

    “但還是想說，你不配得到顧西沉，更不配當(dāng)我的對手。就這樣。”她說完把撕碎了紙張扔進(jìn)垃圾箱。

    許翹捏著手中的退學(xué)冊，感覺一陣惡心作嘔，她的天真爛漫，在這一刻，成為了毒藥，將自己活活灼燒。

    顧西沉回教室。

    唐樂瑤沖上來便問：“許翹呢？你見著她沒有？”

    顧西沉沒答，看向方才與許翹起了爭執(zhí)的人。

    那人趕忙起身解釋：“顧少，我真沒為難許翹，你不信問問，全班都可以給我作證！”

    話音剛落。

    其他男生接了話茬。

    “對，許翹是自己發(fā)瘋了似的，把她桌上的東西全扔了，現(xiàn)在還在垃圾桶里呢，您自己去看看，都是證據(jù)！”

    “她還動手打人了，看您的面子，我們也不跟個女人計較啊。”

    唐樂瑤拿起筆憤怒的摔向他：“別胡說！許翹又不是瘋子，無緣無故跟你們吵！”

    “呵。”那人悻悻的看她，指桑罵槐道：“女人瘋起來，不就是不講道理。”

    “什么男人女的，你們這群臭男人，別他媽造謠了！”

    唐樂瑤氣得想撲過去揍人。

    顧西沉一把擒住她，“住手。”

    他閉眼，抹殺掉所有邪祟的想法，復(fù)又睜開，只有一片冷靜清明。

    “跟你們說個事兒。”

    他走上臺去，雙手撐著講桌，向眾人宣告：“今天起，不再有f班。”

    當(dāng)初，因為他，學(xué)校設(shè)立了f班這個地方。像文明世界里三不管的非法地帶，顧西沉的意愿就是法律。

    而他的意愿，便是他那尊貴母親的意愿。

    一個可憐的私生子，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長大，談何榮辱。他打架傷人，以權(quán)謀私，干越多的蠢事越能令大家滿意。

    “我會同校理事會說，這學(xué)期結(jié)束，按你們各自的成績重新分配班級。”

    顧西沉環(huán)視一圈，笑容溫和：“成績不合格的人，將自動離開學(xué)校。我說的話，明白嗎？”

    跟許翹分手，顧西沉的痛苦是有限的。

    但卻是明白了個道理：這個世界，本就該知好歹、明善惡。他活了這么長時間，沒有一刻是真正屬于自己的。

    他不該再繼續(x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