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話夢醒時分
伊周抱著千代,確定她在懷中的呼吸聲是均勻的,才敢闔上疲憊的眼皮。 這一晚,伊周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他明天定要找天皇好好的商量,本來認為此事能夠悠然處置,但千代既已知悉實情,便得加快腳步不可懈慢。 翌晨,伊周沉重的眼皮撐開,旭日自地平線探頭起,他便再也睡不著。此事不先談攏,他的心永遠不會安定,心神永遠飄忽,還要一直擔心受怕千代的安危。 伊周小心翼翼地松開環抱千代的雙手,盡可能不吵醒她,畢竟,他也不希望對方這麼早蘇醒,昨夜千代的舉動讓他依舊馀悸猶存。 他修剪指甲,梳理頭,沐浴與化妝,這些瑣事盡是在不擾千代清夢的條件下進行。 凝睇著鏡中的自己,他有一段時日不曾這樣靜靜的觀視這張於己而言理當最熟悉的臉蛋,比起十多年前的容顏,歷經歲月的增長,愈更絕美。 這份美,因為千代的存在而有了存在的價值;如果沒有千代,這份美還有存在價值嗎? 他續著前日的日記,喝一碗簡單的早粥,也不管黃歷上所記載的忌避方向,無論如何他今日一定得上清涼殿謁見天皇。 一大清早就備好車前往御所,自己是第一個抵達公卿殿上間等待接見的大臣,連點名的藏人都還未前來。 伴隨公卿入入出出的頻率越頻繁,房尾屏風上的老虎越是虎視眈眈的與自己對望。那銳利的雙目,看穿伊周心底深處的決意,他的信念橫豎的寫在了心上。 貴為太政大臣,伊周理當第一個被接見。 甫一升殿,居貞一見到伊周,立即以食指與拇指按住鼻骨,看來苦惱不已的說:「我已盡力在弭音之中,但聲浪非一時半刻能夠解決的,恐需等上一些時日。」 聽到居貞為難的說詞,伊周的意念猶如定海神針植入海土的堅定。 他再度落定心中正義的那把橫尺,不慌不忙的表示:「皇上,臣有個想法。」 「是什麼呢?」看得出居貞湊近頭,極力壓抑他內心的沖動與興奮,他必定期許聽到某個答案。 「此秋之後,倘風波仍未弭除,為了國家律令的公正,臣自愿辭官。」 居貞聞之,嘴角迅的抽動一下,他吃驚的圓怔怔直視伊周,問:「何必如此?於今秋除目大典將反對者流放即可,何故如此?此問題仍有待商榷,何必自辭關白大位?」 伊周晃動著頭顱,他一眼看透居貞的層層疊疊的心扉,直達衷腸。 他彷佛看破人間百態的笑道:「以往,臣爭逐榮華富貴,是為復殺伐之仇,奪回先父基業。如今事已成,我已無所掛礙。現在,我想專心致志的疼愛臣的家人,實現臣向之所承諾的幸福。能與之廝守愛戀一生,才是最平淡的幸福。」 居貞愣了會兒,瞳孔閃過一絲黠光,面對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千古奇人,他先百般慰留:「你現下先別想這麼多,專心一意的盡關白內覽之責,行太政大臣之實,那些事來日還有得觀望的呢!」 雖然居貞立如此言,伊周依然堅持以國家大局為重,若他舍不下千代,勢必得舍棄權位,自古以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倘真要他二擇一,那他寧可要美人,放棄秀麗山河。 他心中的定見絕不動搖,「對,待此漫漫長秋一結束,風波仍未平息,除目當日我立刻放棄關白太政大臣一位,和千代攜手共度馀生於山林。」他盤算著。 和居貞的會談,他的慰留之語,伊周只看作一般的場面話,并未給與正面的應答。大致如此,屆時辭書一奏,對於自己,抑或天皇,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給與居貞這一個心理建設,伊周的心情舒暢許多,他乘著車回到室町邸,感到周遭一切馬蹄輕,比去程還要快活。 今日不必陣定,他有閑暇可以陪伴千代,以及三名年幼子女,甚至繞到勸學院驗收道雅的學習近況。伊周等不及要跟千代宣布這個重大決定。 車輿輕快的經過東市,東市的血腥味他再也不畏忌,如風飄來丶散去,完全不著痕跡。 抵達室町邸,伊周興高采烈的踏入黑色氣派的家門,疾步往主殿前進。 原以為迎接自己的會是一派春和景明的和諧,熟知竟是家仆們的斑斑雜沓,所有人奔騰來丶奔騰去,忙得像無頭蒼蠅不可開交,卻又不知自個兒到底在忙什麼。 大夥兒一看見主子回家,壓抑的所有情緒全數爆,無論男女皆“哇”的哭了出聲,淚汪汪的催趕伊周:「主公,不好了!主母喝下了宋國舶來的(1)烏頭毒酒……」 「什麼?」伊周的後腦杓彷佛受到天打雷劈的撞擊,眼瞳緊鎖著開口的女房,良久不能反應的過來。 看到伊周當機似的半句話皆搭不上,連忙將實情的嚴重性一次道出:「主母是在一刻鐘前服毒的,而典藥寮那方的醫師說濃縮後的毒酒藥性更強,主母再活也活不過兩刻鐘。只剩下一刻鐘不到的時間了,您快去後殿見她最後一面啊!」那女房激動的哭吼著,責備著伊周的愚鈍。 腦中一片空白的伊...jinjishUWU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