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他 第31節
還記得一次,許銘和別人打球,他說:“就算豬來當裁判,都知道誰能贏。” 云采奕不假思索:“那當然了,必須是你贏。” 許銘放聲笑,云采奕一拍腦袋,混蛋,又套路她,變著法子說她是“豬”。 除了文字游戲,許銘還會搞各種數學題,讓云采奕幫他解。 解到末尾,答案總是讓她自取其辱,什么“54250”,“5487”,不過偶爾也有好的,比如“2013614”,“220225”,“52013143344”。 想起來,好笑又好氣。 “想什么?”許銘突然開口,偏頭覷來一眼。 云采奕回了回神,瞇了眼縫從他眉上瞟過,語氣兇狠:“想起一個混蛋。” 許銘“哦”了一聲,拖腔帶調:“能讓你想起,這混蛋也很有福氣。” 云采奕知道,兩人斗嘴,她從來就沒贏過,除非吻他咬他,才能讓他閉嘴。 但現在自己再也干不出這種事,只好選擇遺忘,將目光游移到窗外,假裝沒聽見男人說話。 許銘唇角幾不可查勾起一個弧度,順著她的意,沒再逗她。 到工商局,許銘打了個電話,有領導快步走來,熱情相迎,后面跟著辦事員,云采奕帶的文件資料很快被接收,打了回執,約定領取執照的時間。 出來時,領導又將兩人送到車前,看著汽車駛離大門,才轉身回去。 云采奕坐在車上,看眼時間,這一趟外勤跑得出奇的快,離她出公司還不到半小時,不由地感慨:“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如果我自己來,一個小時都辦不完。” 許銘斜挑眉梢,眸光冷瞥一眼,沒理會。 他之所以帶云采奕來辦事,并不是為了圖領導的方便,而是天快下雨了,大概率還是暴雨,他心疼她騎電瓶車,怕她淋雨,怕她出車禍,可云采奕這方面總是粗心大意,總是領會不到他的良苦用心。 暴雨說來就來,來勢兇猛,汽車還沒行駛到一半路程,天地間頃刻一片黑沉,豆大的雨點砸在前擋玻璃上,劈哩啪啦像炸開的小炮仗。 車窗被關上,車里和車外瞬間阻隔成兩個世界。 云采奕歪著腦袋看向外面,“哇哦”一聲,摸了摸自己胳膊,干燥溫暖,慶幸地笑起來:“好在跟你的車來,這雨下得連穿雨衣都來不及。” 許銘眸光漸明,這才有了絲笑意,降了車速,緩慢行駛。 車里開啟了內循環,原先幾不可聞的香氣漸漸縈繞于鼻,云采奕嗅了幾次,聞出是蒼蘭的香,不自覺多看男人幾眼。 那是兩人以前一起種過的一種球根植物。 許銘出生濯灣,熱帶花卉見過很多,但這種需要春化的植物幾乎從沒見過。 有一次云采奕從桃源縣回臨大,帶了幾只蒼蘭種球回去,和許銘一起種在出租屋,養到開花時,紅艷艷的一串串花穗,香氣溢滿房屋,許銘說,要香得醉過去了。 后來男人就宣布,蒼蘭是他最喜歡的花。 沒想到他這個喜好至今沒變,現在的車載香水就是蒼蘭香。 云采奕輕輕嘆了口氣,和前男友一起共事,得需要多強大的內心,才能抗住這種記憶,抗住這種時不時冒出來的沖擊? * 接著幾天,天天下雨,許銘沒再來公司,云采奕在工作之余安心寫自己的網文。 一周后,許銘通過微信,給云采奕發來幾張新門店的裝修設計圖,讓她挑一張。 云采奕推脫說:【你是老板,你決定了就行。】 可許銘回說:【你是總助,有提供建議的職責。】 好吧,她的老板手里可有一把好鞭子。 云采奕幾張比較了一下,挑出一張發回去,許銘回了個【ok】。 五月底,新門店準備開始裝修,確定的設計圖正是她挑的那張,同時裝修的還有大院里的兩棟辦公樓,大院的門也要拆除,重新修建。 許銘接洽好了承包方,指定云采奕為總負責人,代表公司監督和負責一切有關裝修的事宜。 云采奕這次沒推脫,能親自參與一項變廢為寶的工程,心里會涌上很多積極向上的快樂。 那天,許銘約了承包方見面,就在大院里。 承包方五十多歲,皮膚黝黑,虎背熊腰,說話嗓門大,他身后跟著幾個工頭,年紀和他差不多。 而相對他們的甲方,卻只有許銘和云采奕兩個人。 云采奕起先有點兒擔心,對方看起來人多勢眾,而他倆則顯得勢單力薄。 許銘站在一群大老粗中間,就像被一叢粗狂的蘆葦草包圍著的白楊樹,一張臉年輕英俊,衣著昂貴,再加上談吐斯文,待人溫和,好像耍耍他,從他身上撈點錢沒有難度。 不過這張冷白皮令人刮目相看了,他竟然一個人震懾住了這群大老粗。 一行人往大樓里走,邊走邊交談裝修細節。 承包方混慣了世面,將工程說得困難重重,艱難險阻,無非是要多加錢,可許銘卻很老道地接上對方的話,指出對方的方法怎么費錢費力,另外附送更可行的方案。 他說話聲音雖然沒有對方高,但稍稍一斂目,眉宇間便自有一種威嚴,明明還是那個人,可語氣和氣勢卻充滿了威懾力,嗓音溫淡,四兩撥千斤,讓人不可小覷。 云采奕跟在他身后,暗暗感嘆男人有點東西啊。 大樓里空空蕩蕩,門窗老舊,油漆剝落,水泥地面上積壓著厚厚一層灰,一陣腳步踏上去,灰塵亂撲亂舞,說話聲重重回蕩。 云采奕帶了一本本子,將許銘提到的要求,和需要改造的部分全部記錄下來。 結束時,本子上寫了滿滿五頁,非常詳盡。 云采奕也才知道,濯灣許家是做城市基建起家的,許銘從小耳濡目染,不門兒清才怪。 再看承包方,他和他的人一改最初的態度,不再把許銘當一個好忽悠的富二代,全都對許銘變得恭敬,許銘說是什么就是什么,許銘說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個個點頭附和,言聽計從。 裝修事宜全部敲定后,承包方帶著他的人先行離開,連發動摩托車的聲音都收斂了很多。 云采奕和許銘沒走。 許銘說,還有些事情要交代給云采奕,兩人邊說邊往外走。 一陣熱烈的風吹來,陽光照滿身。 云采奕抬頭,看見男人從頭到腳都沐浴在光里,尤其他的發頂和寬肩上,染了一層白色的毛邊,配上他身上的白襯衣,很溫柔的感覺。 全不見先前的凜冽之氣。 想到剛才那些人一個也沒占到他的上風,云采奕起了挑戰的心。 她收起本子,對許銘說:“老板加工資。” 許銘挑眉,單手挽了挽衣袖,挽到小臂上,語氣冷淡:“你只需要負責監管就行,在你的工作時間內,不需要額外加班。” 云采奕指了指頭頂的太陽和面前的兩座大樓,為自己爭辯:“我原來只要坐辦公室就好了,現在要到處跑來跑去,那我不是變成了外勤?” 她想到一個無法忽略的后果,聲音變得哀怨,“人會曬黑的。” 許銘雙手插進褲兜,偏頭,眸光鋒利地掃到她臉上,盯看了兩秒。 兩秒之后,他下了一個不容反駁的結論:“你皮膚白,曬不黑。” 云采奕:“……” 某個瞬間,她差點以為回到了過去。 以前男人也會這樣贊美她,而且對她慷慨包容,什么都盡著法子給她最好的,十指也不讓她沾陽春水,家里洗衣做飯都是他。 可是現在這種贊美,意義全反了。 不僅僅裝修的活要使喚她,還對她摳摳搜搜,用這樣的一句話就打發她。 果然,男朋友和老板,是世界上的兩個物種。 * 可是抱怨歸抱怨,工作還是要做。 裝修開始了,里里外外同時進行,工人多,事情瑣碎雜亂,云采奕每天東奔西跑,疲于應付。 前三天手忙腳亂,三天之后,她才漸漸得心應手。 而她做的事遠遠超出了廣義上的監管,她是大大小小的事全管上了。 不到半個月,手寫的工作記錄寫滿了兩本本子,上面工程進度、工人工時,還有各種材料和費用等等,事無巨細全都有。 比承包方的記錄還詳細。 要知道,她最痛恨的事,莫過于偷工減料。 云采奕的父親曾經是一名瓦匠,當年因為包工頭偷工減料,致使她父親從高空墜落,摔斷了一條腿,從而使得他們家失去了經濟支柱。 現在云采奕有機會參與工程,所以特別嚴苛。 承包方看到她記錄的數據,有些心虛,和她說好話,云采奕不聽,送禮物給她,云采奕也不收。 承包方覺得她有點兒軸,可是又沒辦法,后來找機會在許銘面前挑撥,說云采奕針對他,故意挑他的刺,建議許銘換個人。 許銘面無表情,只用了一句話便堵了對方的嘴。 他說:“換誰都不會換云助,她代表的是我,你要覺得和她合不來,那我就只好把你撤掉。” 承包方啞口無言,灰溜溜地走了。 云采奕不知道這件事,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投入工作。 她現在的工作重心都在裝修上,每天早上先去春玉醉,先處理公司的事情,之后便來大院。 云采奕從家里帶了一張折疊的釣魚椅,放在梧桐樹底下,忙完事情的時候便去那兒偷個閑,吹吹風,喝口水,心里嘀咕嘀咕許銘那個無良資本家,又幾天沒見人影了,什么事都讓她一個人盯著,就知道壓榨她的勞動價值。 其實許銘每天都有來,不過他一般都會錯開云采奕的時間。 工人七點上工,云采奕八點半才上班,她還要先去春玉醉,等她過來差不多要十點左右,這段時間便是許銘在的時間。 許銘會察看各處的工程進度,把控工程的大方向,還會和工頭協商具體cao作的細節,走之前還不忘叮囑工頭,如果云采奕說了什么,就按她說的辦。 云采奕來了,聽人說許銘來過,她開始還不信,后來聽多了也就習慣了,心想老板忙,可能只有上午那么一會有時間吧,又或者男人在避嫌,怕和她糾纏不清。 云采奕不由地好笑,對她而言,話說開了就是說開了,她才沒有那么多多愁善感。 只有沈泊嶠看著老朋友那么辛苦,發出嘲諷:“你說你來桃源縣都幾個月了,怎么你們兩個反而越來越疏遠了?” 許銘也很苦惱:“你以為我想這樣?” 自然界中有一種鳥,羽毛非常艷麗,也很珍稀,但極其不易捕捉,只有精心布置鳥籠,布置到這種鳥自愿飛進來的時候,你才有機會抓住她。 云采奕便像極了這種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