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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百零九

    二百零九、

    在屋里生生靜坐了兩日,蠟燭早已燃盡,在桌上凝出一朵花,顏子衿幾乎滴水未進,周娘子擔心她,替她送來了米粥放在門口,最后卻又原封不動地端回去。

    這件事本就棘手,周娘子實在找不出別的辦法,于是主動去找了長公主,結果剛進院子,就看見她正讓人準備著外出的東西。

    “急成這樣,我還說讓你陪我去一趟呢。”長公主說著起身往外走,周娘子不理解莊主說的是什么事情,還沒開口,長公主便回頭笑道,“算了,山路遠,你又不會騎馬,等我重新找個人。”

    過了幾日,顏子衿怕再待下去讓眾人更擔心,總算開了門。

    便瞧見長公主笑吟吟地坐在石桌旁,就著清茶吃著糕酥,想起那一日顏淮口中的“長公主”,顏子衿反應過來頓時駭了一跳,快步上前行禮,不等她跪下去,長公主卻一把扶住她。

    “你兩天不吃東西,跪下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站起來,你自己不怕,我還怕有人找我算賬。”長公主說著讓顏子衿坐下,又將自己面前的碟子朝她推了推,“巧婆婆親手做的,酥而不油,正好。”

    連著兩日未進食,按理說光是飲水都會反胃,可這酥點進了肚子,卻并未覺得難受,清甜可口,顏子衿不由得多吃了一些。

    “我記得那天,你是騎馬來的,你何時學的騎馬,難不成在山上有人教過你?”

    顏子衿動作頓了一下,正想回答,可不等她繼續說話,長公主便拍了拍手里碎屑道:“不過正好,我還愁著無人陪我呢。”

    “您這是要去哪兒?”

    “有人托我祭拜故人,這幾日正好有空。”

    那一夜的大火幾乎將半座山都燒黑,從下往上看,仿佛一片黑云蓋在上面。

    各州府的精兵已經回去復命,如今在山上的只有蒼州的官兵,他們正細細搜尋著隱患點,亦或者在此場大火里遭難的尸體。

    顏子衿當時只遠遠瞧著火勢,現在策馬走在漆黑的泥濘山道上,身臨其境,已經覺得觸目驚心。

    樹木被生生燒成焦炭,安全起見便被官兵齊齊伐了個干凈,整座山在半山腰處就已經光禿禿地一片,顏子衿甚至能直接看見已經成了廢墟的寨子。

    兩人走過山道時,還有官兵在巡守,只是在瞧見她們時卻并沒有阻攔。長公主說這些時日他們都在巡守,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她也是提前托人問了林玉生,這才被允許上山。

    “這燒山的法子著實有效,什么林密山深,統統給你燒了個干凈,可也實在缺心喪德,”長公主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長了多少年的樹木,還有山中的鳥雀猛獸,一把火什么都沒了,要恢復也不知道要花多久。”

    顏子衿不語,她在想自己明明送了地圖下去,林夫人也說自己瞧了出來,為何還要用這種法子?

    此處山脈連綿,若是控制不住火勢,牽連到其他地勢的山村,亦或者燒到蒼州城,被問罪下來誰又擔得起?林知府并不像是這樣的人,在顏子衿看來他是絕不會用這樣法子的。

    本想開口再問問,然而長公主卻在前方停下馬,有些疑惑地左瞧瞧右看看,到最后自顧自嘟囔道:“我記得,是從這邊啊?”

    顏子衿策馬往前走了幾步,盡管周圍已經燒得不成樣子,可她們來的時候,顏子衿便覺得幾分熟悉,如今再細看后,頓時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長公主。

    隨后顏子衿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岔路:“往左走,就只有一條道,一直往前就到了。”

    “原來是這樣。”長公主不疑有他,立刻順著顏子衿指的方向前行,顏子衿跟在后面,半晌,這才開口猶疑道:“殿下您,是受哪個故人所托?”

    “如今我只是蒼州繡莊的莊主,你現在叫我殿下我還有些不適應,就按以前的來吧。”

    “是。”

    山上吹來的風還帶著些嗆人的灰塵,長公主用手絹掩了掩口鼻道:“先皇尚在時,蒼州曾經出了個大案子,他派了大理寺的人來調查,結果竟然都折在了蒼州,只有一人死里逃生回去復命。”

    這些事情算起來還比長公主早上幾十歲,具體細節她也是在旁人口中知曉。

    大理寺派去的人竟然在蒼州出了意外,先皇雷霆大怒,連下叁道旨意問罪蒼州知府,眾人都說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本就是沖著蒼州知府而來,如今得了這般名正言順的由頭,自然不會放過。

    然而人人都這么抱不平,卻人人都不敢觸怒天威,不等知府上奏解釋,先皇便革了他的職,將家里數百人盡數判罪流放。

    后來先皇似乎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火,卻大手一揮,下令,敢談論此事者重罪責罰。

    至于那案子,還有死在山匪手里的大理寺官員,竟就這么不了了之,無人敢提,就連撫恤,也是當時的大理寺卿暗中用了體己再多補償一些。

    “只是活下來的人,見兄弟白白死去,卻連伸冤的機會都沒有,一時氣血上頭,不顧朋友上司勸阻,便拋棄妻女,辭了官跑到這山上,混入他們之中,蓄意蟄伏等待時機報仇。誰知一待,竟然待了幾十年,倒也頗有幾分威望。

    “他的女兒被托付給故友,后來故友赴任蒼州知府,也將養女一齊帶了來,誰知某一日知府小姐出門拜佛,回來中途遭了劫匪,被擄上了山。”

    顏子衿倒吸了一口涼氣,被擄上山的知府養女,在寨中蟄伏了幾十年,頗有威望的人,腦海里頓時浮現出一個答案,然而她卻只覺四肢冰涼,害怕得不敢確認,這時長公主在前方“啊”了一聲,開口道:“找到了。”

    顏子衿抬頭一看,頓時如墜冰窖。

    山崖處或許因為地勢原因,并沒有如山中那般燒得慘烈,只是半邊青綠半邊枯草,石碑也被熏黑了半截,好在并沒有遮擋住上面的字——葉知秋之墓。

    長公主下了馬,將準備好的祭品拿過走到墓前,此處剛被燒過,還便宜了她不用先清理雜草怕引起山火。

    顏子衿站在后面,目光躲閃,不由得側開頭,等到黃紙燃盡,祭酒潵完,長公主起身拍了拍衣裙,垂目看著眼前的墳塋:“暫時只能這樣,現在一時沒辦法修繕,等聯系到她養父那邊再說吧。”

    “老知府還在?”

    “已經不在了,她死后,老知府自覺愧對失蹤的好友,沒多久便突發暴疾去世。據我所知,如今只有一個兒子尚在,但認不認,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長公主說著提起籃子往回走,“也不知是哪個好心人替她弄了個墓,卻連姓名都弄錯了。”

    “等下!”顏子衿猛地喚住長公主,“您說,姓名錯了?”

    “是呀,她隨生父姓,叫玉知秋,哪里是什么葉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