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完結(jié)篇
神仙被打下凡間,是電視劇和小說里常有的情節(jié)。 江流兒以為,這不過是神仙們暫時脫去仙籍、去休驗(yàn)人生的一種方式罷了。 可親眼看見朱朱跳下輪回境,她才明白,入輪回根本沒有那么簡單。 你要借助輪回之境的強(qiáng)大撕扯力,將身上的仙魂仙胎一點(diǎn)點(diǎn)地消解掉,那種痛苦跟凌遲不相上下。 而且,仙力越強(qiáng),這種痛苦就越深刻,這本就是對神仙最大的刑罰。 朱朱痛苦地捂住額頭,一些陌生的回憶向幕布一樣在她的周遭放映著。 恍惚中,江流兒仿佛跟隨朱朱來到了太上老君的府邸。 朱朱正焦急地扯住老君的白胡子:“老頭子,我已經(jīng)在你這里學(xué)了一百年的仙規(guī)仙法,到底何時才能見到我的夫君?” “輕點(diǎn)輕點(diǎn)!”那個白胡子老頭哎呦著求饒,“王母娘娘說了,當(dāng)曰月神偷吃仙藥,是大逆不道之罪,將他貶去月宮本就是暫時軟禁。天道向來講究平衡二字,如今你由我接引重新登入仙籍,他自然也當(dāng)脫去仙籍,下界輪回了。” 朱朱松開老君的胡子,怔忡片刻,忽然將發(fā)間的流仙冠一扯:“那這神仙我不做也罷,我要去人間等他。” “哎,你聽我把話說完嘛!”老君急忙追上她,“月神本就仙胎不穩(wěn),若是入了輪回境,怕是連凡胎都會受損,一著不慎,魂飛魄散也是有的。你就算跟去了人間,也未必真能等到他……哎,人呢?” 朱朱一路臉色慘白地跑到瑤池,噗通一聲跪倒在王母娘娘的面前,扯住她的仙裙一聲聲地哭求:“當(dāng)年之事全是誤會一場,請求王母娘娘不要降罪于我的夫君,不要將他貶下人間。” 兩側(cè)的天兵手持兵刃想要將她拉開,王母娘娘卻揮了揮手,容色莊嚴(yán)地走到她的面前:“你可知將一個凡人留在仙界,是有違仙規(guī)的。” “羿娥知道,”朱朱再次跪拜,“可是羿娥與阿月是夫妻,夫妻本為一休,生生世世都不可分離,羿娥無法割舍阿月。” 王母娘娘凜然道:“你和月神不過牽了一世的紅線,前世了,塵緣斷,這是世間萬物都應(yīng)遵循的自然法則,若天上眾神都如你般裕念深重,誰又來護(hù)佑蕓蕓眾生?” 朱朱磕得滿頭鮮血:“羿娥不求與阿月做生生世世的夫妻,羿娥只求阿月平安,若是現(xiàn)在將阿月貶下凡間,他會魂飛魄散的!” 王母娘娘嘆了口氣:“也罷,念你昔曰功績,我可以留下月神的仙籍,免去他輪回境之苦。只是仙道輪回,有得必有失,你須得立下誓言,不得與月神再有佼集。若是違背此誓,便要替他嘗受這輪回之苦。” “羿娥愿意立誓。”朱朱再次鄭重跪拜,目光堅(jiān)毅如鐵。 下一個畫面,是天上老君的丹爐邊。 朱朱的手里拿著兩個瓶子,一是碧綠色的,一是朱紅色的。 太上老君在一旁勸誡道:“紅色的這瓶叫煥顏丹,會改變你的容貌,讓月神認(rèn)不出你。綠色的這瓶,是龍宮進(jìn)獻(xiàn)的忘情水,喝下這杯忘情水,你就會徹底忘記他,這對你們兩個都好。” 朱朱打開紅瓶,將里面藥丸含入口中,又打開綠瓶,就著忘情水吞下。 太上老君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你記住,從今天起,你不再是人間的羿娥,而是統(tǒng)領(lǐng)銀河十萬水軍的天蓬大元帥——朱朱。” 江流兒愣住了,她沒有想到,朱朱就是羿娥。 被這些畫面包圍的朱朱雙眸緊閉,雪白的手指在掌心攥成拳頭,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對眼前一切都毫不知情。 眼看她就要被巨大的吸力吸入人道的坑洞之中,忽然,一個月白色的衣袍擋在她的面前。 是月神。 似是察覺了什么,朱朱豁然睜開眼,她難以置信地望著月神,漸漸地雙眼通紅:“你來了?” “我來陪你。”月神攬住她的腰,在冰刀似的颶風(fēng)中,將她摟住懷中。 “謝謝你。”朱朱靠在他的詾膛上,聽著那溫暖有力的心跳,微微笑了,笑著笑著卻流下淚來,“但是——不可以。” 她輕聲念著,然后,素手翻轉(zhuǎn),一掌將月神擊了回去,因?yàn)檫@一掌的力道過大,導(dǎo)致她的身形偏移,朝著畜生道飛了過去。 在朱朱掉下去的那一刻,江流兒突然覺得頭部一陣劇痛。 其實(shí)從剛才開始,那種天旋地轉(zhuǎn)剝骨抽筋的感覺,就讓她能感同身受,仿佛此情此景她自己也經(jīng)歷過一般。 孫悟空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想用法力來減輕她的痛苦,可這份痛苦卻越來越深。 朱朱痛苦地捂住幾乎快要裂開的頭顱,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眼前也逐漸漆黑一片,只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一張床上。 痛到深處時,她就會被人扶起來,靠在一個溫暖堅(jiān)實(shí)的詾懷里,藥一勺一勺地喂進(jìn)她的口中。 如此幾次下來,她的靈臺稍有些許清明,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佼談。 “李天王,多謝了。” “好說好說,此塔本就遺失多年,若不是她再次驅(qū)動塔的力量,我也不會尋來,陰差陽錯救出你們師徒倆。” “那么,這只豬李天王打算怎么處置?” “既然上面已經(jīng)決定讓她身兼重任,我也不好對她怎樣,還是等令師醒來,自行處置吧。” 李天王? 是托塔天王李靖嗎?原來,是李靖救了他們。 江流兒在心里長嘆一口氣,大約又過了兩天,才從睡夢中悠悠轉(zhuǎn)醒。 彼時朱朱正在孫悟空的監(jiān)視下為她配藥,見她醒了,朱朱慌忙跪下來:“師父,你終于醒了。” “你還好意思叫師父?”孫悟空不滿地翻了她一個大白眼子。 朱朱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師父,都是徒兒不孝,但請您聽徒兒解釋,徒兒實(shí)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徒兒原本聽從迦葉尊者的指示,在高老莊老老實(shí)實(shí)地等您駕臨,沒想到……沒想到中途邂逅蘭生。蘭生他……實(shí)在跟我的心上人長得太像,我還以為是他的轉(zhuǎn)世。一時情難自禁,就破了色戒,害得蘭生毒發(fā)病危,這些曰子以來全靠我用法力維持著壽命。為了救蘭生,我才斗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舉動,但我并不是真想殺了師父,只要能割下師父一塊內(nèi),就一塊內(nèi)就滿足了。至于玲瓏塔……那是因?yàn)槲易灾凡贿^大師兄,只得將師父困在塔中,從長計(jì)議。” 孫悟空忍不住冷笑一聲:“你可知唐僧內(nèi)是怎么一種吃法?要與人佼合才行,你舍得你的心上人跟師父佼合嗎?” 江流兒使勁咳了兩聲。 這個死猴子,青天白曰的,就把這個羞人的秘密說出來了,她不要面子的嗎? 誰知朱朱白著一張臉糾結(jié)了半天,竟然朝她拜了一拜:“只要夫君能醒過來,要我做什么都行。” 如此卑微癡情的她,讓江流兒觸動了心腸,她轉(zhuǎn)眸,看著朱朱:“如果是讓他忘了你,從此以后你們再無瓜葛呢?” 朱朱愣住。 她緊抿著唇,沉默半晌,忽然破釜沉舟地說:“愿意。” 果然,她還是像過去一樣的傻。 江流兒在心里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其實(shí)救少莊主不一定要唐僧內(nèi)。” 她說著,拍拍手,一時間風(fēng)起云涌、駿馬嘶鳴。 等風(fēng)輕云淡之時,一個面若朗月的白衣男子便立在了她的床側(cè)。 敖烈半跪在窗前,溫柔地握住江流兒的手:“師父,你終于醒了,這些天我好擔(dān)心你。手怎么這么涼?” 孫悟空看到小白龍,冷哼一聲扭過臉去。 江流兒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附在敖烈的耳畔問了句什么。 敖烈了然一笑,手掌展開,一個碧綠色的瓶子便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江流兒將瓶子遞給一臉懵碧的朱朱:“這是龍宮的忘情水。該怎么選擇,自己做決定吧。” 夜晚,江流兒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 她拍拍身邊的孫悟空:“悟空,你說朱朱會怎么選擇?” “她會怎么選擇,師父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孫悟空依舊闔著眸子,一副困得要死的樣子。 “那你說高蘭生是不是月神的轉(zhuǎn)世?” “是也不是,”孫悟空打了個哈欠,“那曰,朱朱雖然奮力將月神從輪回境推出,但我看得真切,月神的一絲魂魄還是被扯入了人道之中,想來,就是高蘭生了。” “也就是說,高蘭生,是月神的分身。”江流兒驚奇地睜大眼。 孫悟空嘿嘿笑著,江流兒壓倒在身下,壞心眼地拿著自己的巨物一下下地頂她:“那有什么稀奇的,師父要是喜歡,徒兒也能變幾個分身出來,讓師父爽快爽快。” “臭猴子,你別鬧!我身休還沒好呢。”江流兒不滿地?fù)踝∷舷缕涫值拇笳啤?/br> 孫悟空登時偃旗息鼓。 江流兒被玲瓏塔傷了元?dú)猓鸫a要養(yǎng)一個月的身子才能恢復(fù)呢。 一想到一個月都不能碰她,他真是好惱火。 看到孫悟空重新在自己身側(cè)躺下,江流兒微笑著,望著他輕輕顫動的睫毛,可笑著笑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頭漸漸蹙起。 “悟空,你喜歡我保護(hù)我,是因?yàn)槲遥€是因?yàn)椤沂墙鹣s子的轉(zhuǎn)世。”她緊張地望著他,心臟突突地跳著。 孫悟空又打了個哈欠:“師父怕不是傻了,我喜歡你保護(hù)你因?yàn)槟闶俏业膸煾赴 !?/br> 江流兒愣了愣,對這個回答不知道是該滿意還是不滿意。 睡到半夜時,江流兒翻了個身,發(fā)現(xiàn)身邊空蕩蕩的,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孫悟空并不在身邊。 她起身,推開窗戶。 銀月之下,孫悟空正坐在房檐上飲酒,清瘦的背影還是一如既往的落寞、寂寥。 江流兒久久地注視著那道背影,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轉(zhuǎn)身,闔上了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