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縫內(nèi)的慘叫聲止，黑貓叼著最后一只老鼠爬出，他動作敏捷，目光清明，將尸體丟在后院中央。

    原本昏昏欲睡的大黃狗聽到聲音，小跑過來。

    它望見一地鼠尸和站在一旁的黑貓后，呆愣片刻，湊上前去聞，用爪子輕推其中一具尸體，隨后用一種特殊目光打量少年貓，朝他嗚嗚兩聲。

    孟甯猜測阿星想表達(dá)的意思，大概和“臥槽，老兄你也太牛了，一口氣端一大窩子！”差不多。

    黑貓沒理黃狗，徑直到孟甯跟前，長尾彎成弧線，左右搖擺，一抹深沉情緒在眸底灼灼閃動，他嘴角微呲，仿佛在笑。

    在老家最后一夜，幫家人做成一件大事，大仇得報(bào)，孟甯神清氣爽，她撫去黑貓頭頂、背部粘連的蛛網(wǎng)和塵土，抱他到院內(nèi)水龍頭下，將水流調(diào)至柔態(tài)，輕輕擦洗。

    要不是看他渾身臟污，她差點(diǎn)要親他一口，已示感激。

    正準(zhǔn)備問宋澈何時(shí)恢復(fù)人形，孟甯就聽到后門傳來聲響，一個(gè)頎長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出現(xiàn)，是謝明懷。

    她看一眼身后的鼠尸，事發(fā)突然，還沒想好理由，便將宋澈的衣服裹成球，往墻角的竹筐里扔，沖到表哥面前，堵他的路。

    “大黑，你怎么來了？”

    謝明懷看她一眼，挑眉道：“還問我怎么會來，剛才你和那小子一聲不吭下樓，干啥去了？”

    孟甯隨口扯謊：“宋澈氣不過，剛拿錢出門去買老鼠藥了……”

    因?yàn)榈讱馍燥@不足，少女雙頰染滿紅暈，聲線細(xì)軟，令男人目露質(zhì)疑，追問一句，“他真去買藥了？”

    盡管對方壓迫力十足，孟甯微微定神，冷靜下來，勇敢與之對視。

    “是的，阿澈出發(fā)前還用手機(jī)查過地圖，東邊新開了一家二十四小時(shí)便利店，那里可能會有老鼠藥和膠，他才剛走，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跟去看看……”

    聽到女孩用激將法，知道她有事瞞自己，謝明懷勾唇，凝視她片刻，神情疏懶。

    “我怎會不放心他，重要的是你，你沒事就成了，別等太晚，那半大小子看來身手不錯(cuò)，沒人能傷得了他……”

    秉承看破不說破的原則，他撩起她被風(fēng)吹亂的一絲發(fā)，別到耳后，轉(zhuǎn)身推門，上樓去也。

    目送對方上樓，孟甯蹙眉，月隱云翳后，涼風(fēng)習(xí)習(xí)吹，讓她狠狠打了個(gè)哆嗦，不知如何是好。

    “我哥已經(jīng)在懷疑我們了，得再想個(gè)法子……”

    她快步回到角落，撿起筐內(nèi)衣服，對隱沒于暗處的黑貓揮手，滿眼愁苦。

    首先應(yīng)該處理掉院子里的鼠尸，若說是被宋澈買回來的藥毒死，它們身上血淋淋的傷口該作何解釋？

    月光重投院中，光影橫斜，枝葉繁茂，少年蛻去獸形，赤裸上身，朝著蹲在角落的大黃狗打了個(gè)響指。

    “交給他如何？”

    犬科生物顛顛跑過來，前爪把住少年的膝，咧嘴吐舌，甚是歡樂。

    孟甯皺眉，玩笑不該這么開，那么狹小的縫，黃狗能進(jìn)得去才有鬼了。

    “那怎么行，傻子才會信……”

    雖然她記得阿星生性狂野，有獵捕過小型動物，但一口氣逮到滿窩耗子，似乎很不合理，況且俗話有云，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宋澈席地而坐，抱住黃狗，一臉平靜。

    “老鼠都怕煙火，就說用硫磺、辣椒粉堵住洞口蒸熏后，它們就往外逃，只可惜中了毒，頭暈?zāi)X漲，路都走不穩(wěn)，阿星隨口咬一咬，就幾乎全滅了……”

    孟甯聽著他忽悠，竟覺得有幾分道理，決定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那我去拿辣椒粉和硫磺……”

    第二天，張美玉照常早起，到院子里掃葉晨練，看見滿院死老鼠和一臉興奮、搖尾吐舌的黃狗，大吃一驚。

    “這……這是怎么回事？媽、媽你快來看啊——”

    她嘴都合不攏，丟下掃帚，往客廳內(nèi)跑，噔噔上了樓。

    很快，葉奶奶被謝明懷攙扶下樓，望著眼前的一切，心情微妙。

    被耗子煩擾多年，咬家具偷食物拆房梁留糞便，甚至還讓它們損毀了老照片，可謂無惡不作，如今一大家子齊齊整整擺在面前，除了痛快，竟有一絲不忍心。

    “哎，我真是老了，腦袋都不中用了……”她的臉皺成一團(tuán)，感慨自己不中用。

    孟甯幾乎整晚沒睡，她深吸一口氣，走向家人，將宋澈昨夜說的話道出：“……就是這樣，它們中了毒走不快，我們拿掃帚打死一些，阿星也在，就把它們?nèi)甯蓛袅恕?/br>
    謝明懷看一眼角落縫隙堆疊的燒灰殘余，瞇起眼，若有所思。

    “哎喲我的乖乖，你可真聰明，這算是大功一件！舅媽給你做好吃的——”

    張美玉又驚又喜，抱著外甥女連親兩口，夸贊個(gè)不停，她話鋒一轉(zhuǎn)，睨了眼牛高馬大的兒子，嗤道：“哪像某些人，從小道大除了搗蛋添亂，就沒給我省過心，也不向meimei學(xué)一學(xué)……”

    “謝謝舅媽?！泵襄肝⑿?，甜甜應(yīng)了一聲，對謝明懷眨眼。

    “大黑，怎么樣？我很厲害吧？”

    “嗯，小乖長大，比哥哥有本事多了。”謝明懷笑著點(diǎn)頭，眸色淺暖，似十分欣慰，然而當(dāng)他側(cè)過身，便一改慵懶模樣，冷冷盯住宋澈。

    面對質(zhì)疑，宋澈淡定自若，拿起掉在樹底的掃帚，開始清理老鼠尸體。

    吃過豐盛的午餐，孟甯收拾行李，準(zhǔn)備回清城。

    由于謝明懷回來的突然，在張美玉的堅(jiān)持下，她終于在出發(fā)的前一天，到車站退掉長途大巴票，搭表哥的順風(fēng)車回家。

    一路平順安穩(wěn)，暢通無阻地到達(dá)清城，沒多久，就到達(dá)孟甯所住的小區(qū)。

    “謝謝老哥，咱們下次再見咯——”女孩眉眼彎彎，向謝明懷道謝。

    男人笑容懶散，下車開尾箱，取出零散幾袋子土特產(chǎn)和行李。

    正準(zhǔn)備拉滾輪箱，孟甯的手機(jī)響了，一看是葉蕓的來電，她連忙接起，交談幾句，對二人說：“mama在家里煲了湯，現(xiàn)在出門買菜，忘記關(guān)火，我得趕緊上去。”

    宋澈接過包囊，示意她先上樓。

    目送少女匆匆離去，謝明懷倚靠車門，對少年掀唇：“我們聊聊。”

    宋澈冷眼瞧他，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孟甯到家很久，發(fā)現(xiàn)宋澈還沒上來，打電話也不接，不免有些擔(dān)心，尋了個(gè)借口出門，卻見樓道里空無一人，行李和土特產(chǎn)都整齊擺在一旁。

    咖啡廳內(nèi)，各色咖啡香氣四溢，燈光透出曖昧昏黃，小包間里對坐的二人卻面容冷肅，絲毫不顯輕松。

    謝明懷往咖啡杯倒入鮮奶，輕輕攪動，勺觸杯壁，發(fā)出悅耳聲響。

    “恕我冒昧，宋學(xué)弟……”

    他輕抿一口，放下勺，十指交疊，眼泛冷光。

    “你到底是什么人？”

    盯著桌上的冰水，少年面容冷峻，薄唇緊抿。

    “學(xué)長這么問，是否對我……存在某種偏見？”

    見宋澈在踢皮球，謝明懷猛然站起，雙手拍桌，躬身壓腰，幾乎壓到他鼻尖。

    “昨晚那一窩被殲滅的老鼠，傷口整齊劃一，都在脖頸動脈處，出手足夠狠準(zhǔn)，我不覺得這是阿星能做到的。還有前段時(shí)間，小乖手腳上都帶了傷，她總和姑媽說是回家路上自己摔的，若真這樣也就罷了，奇怪的是……她幾乎夜夜從噩夢中驚醒，我怎么覺得……這些事都和你有關(guān)？”

    宋澈皺眉，沉默片刻，垂下厲眸。

    “第一件事是學(xué)長您多想了，至于第二件，恕我無可奉告。”

    他聲線喑啞，似斂去一切氣勢。

    “嘖。”

    謝明懷坐回原處，慢條斯理攪咖啡，扯唇冷笑：“還真是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堅(jiān)持到什么時(sh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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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孟甯鎖好房門，站在小陽臺邊吹風(fēng)，側(cè)著腦袋發(fā)呆。宋澈一整晚都沒出現(xiàn)，也不知去哪了…

    正憂愁著，身側(cè)掩上一抹黑影，黑貓沿欄走出，動作輕靈，往她懷中一跳。

    “你來了——”驚喜來得快，孟甯摟住小獸，原地轉(zhuǎn)個(gè)圈，卻見黑貓左眼皮腫起，像被人打了。

    “你、你這是怎么了？”她焦急又心疼，摸了上去。

    少年貓仰頭看她，忽然向后蹬，瞳仁緊縮，脊椎發(fā)出咔啦聲響，化為人形。

    下一瞬，孟甯被少年摟入懷，身軀傾斜，她穩(wěn)住自己，一臉莫名：“你怎么了？”

    空氣陷入沉默，忽略自己像人rou沙包一般被謝明懷攻擊，卻毫無抵抗的過程。

    宋澈神情嚴(yán)肅，雙眸幽沉，深埋的情緒如浪翻涌，將女孩吞沒，這一切都是他應(yīng)得的。

    孟甯受的每一道傷，都因他所起，若非他的自大疏忽，她不會吃這樣的苦。

    “那些天做了噩夢，為什么不告訴我？”

    當(dāng)時(shí)他煩心于后腰不適，對她有所疏忽，今朝被他人點(diǎn)醒，恨不得抽自己一記耳光。

    孟甯搖頭，撫摸他腫起的眼皮，一臉心疼。“剛開始有點(diǎn)，后來我去看了心理醫(yī)生，已經(jīng)沒事了……你還好意思說我，是誰受了傷也憋死不說，只能灰溜溜鉆到校醫(yī)室床下的？”

    兩人對視數(shù)秒，額頭相抵，驀然一笑。

    “以后你任何事情都不準(zhǔn)瞞我，否則就……大刑伺候?！泵襄敢е亩?，恨恨道。

    “嗯。”少年摟緊她，嗓音嘶啞而堅(jiā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