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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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剛過,墓園里到處都是鮮花果品,當然,垃圾也遍地都是。這種小城市的墓園,大多疏于管理,環境臟亂差是常事。 把手里的兩束鮮花放到墓前,趙虞便又彎腰拾起剛好被風吹到自己腳邊的塑料袋子,慢慢處理著墓前的垃圾。 薛湛同樣捧著兩束花,是他自己準備的,將花束放下后,他又仔細看了看墓碑上的小字。 兩人都是在四年前的三月二十三號去世的,趙美茵的墓碑上,清楚地寫著她女兒叫唐曦,而虞瑾的墓碑上不僅有父母的名 字,居然還有未婚夫宋懸的名字。 名字,時間,年齡,人物關系……這些完全造不了假的證據,全都在向薛湛透露一個信息:趙虞和宋懸不是在做戲。 扔完了垃圾回到墓前,呆呆地站了好久后,趙虞才突然開口:“其實,過年的時候,我來看過他們,和干爸干媽一起來 的,也就是……小虞的父母。” 薛湛與她并肩站著,側頭看著她,靜靜聽她說。 “不過宋懸說的是對的,我心虛,一直不敢來見他們,上次,是她們去世以后,第一次來,有干爸干媽在,我竟然連一句 對不起都不敢說,我不敢……讓任何人知道……我才是兇手。” 看著她臉色慘白的模樣,薛湛緩緩伸出手握住她的:“你不是故意的。” “有區別嗎?她們都走了,是我害死的。宋懸說得沒錯,為什么我們三個一起摔下來,只有我活著?我就該陪她們一起 去……” “趙虞。”將她冰涼的手握得更緊,薛湛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能說什么,只能這樣安靜地陪著她。 天空依舊是陰沉沉的,不見半點陽光,甚至開始飄起了小雨。 趙虞穿得單薄,薛湛松了手,準備脫下外套給她披上,無意間一回頭才發現,宋懸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后。 薛湛頓了頓,道:“他也來了。” 趙虞猛地回頭,確定是宋懸時,還是震驚了一下。 這并不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劇本。 只是仔細想想,就也覺得沒什么可吃驚的,畢竟他們之前一直都只在微信和電話里聯系,他應該早就等不及要與她當面談 了。 “我想和她單獨聊聊。”話是對薛湛說的,可宋懸的目光一直在趙虞臉上。 薛湛看向趙虞,見她點頭,他才轉身大步離去。 宋懸則是走向墓碑,把手中的鮮花和虞瑾最愛吃的糖果認真擺放好,又對著趙虞母親的墓鞠了個躬,恭敬地叫了聲“干 媽”。 他把虞瑾的所有親人,都當成了他的親人,包括面前這個他從未見過面的干媽。 這些年,每逢春節和清明,他都會給趙虞的母親掃墓,做的比趙虞這個親生女兒還要好。 趙虞自嘲地笑笑,問:“你現在,一定很恨我吧?” 宋懸沒答,而是轉身確認了薛湛已經走向墓園外的停車場,才又問:“他信了?” “除了不能把莊曄的事說出來,別的,都是真的,他要如何不信?” 薛湛疑心太強,不管演得多逼真,他都不會完全相信,要想萬無一失,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真實的傷痛赤裸裸地呈現在 他眼前。 這是從她確認薛湛對她起疑后,輾轉反側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計策。 她相信薛湛遲早會把她從前叫唐曦的事扒出來,與其被他揭穿,不如先下手為強,讓他在宋懸的故意誘導下,誤以為她就 是個為了錢拋棄男友心機叵測的女人。 她要讓薛湛先對她生惡,先對她造成傷害,這樣等他發現“真相”的時候,他才會愧疚,才會更加同情和憐惜她。 薛湛和商陸不同,商陸知道她曾經的悲慘經歷是因為一個男人,如果他要查唐曦,肯定會從她以前的戀情著手。 而薛湛在意的是她有沒有另一幅面孔,只要把從前那些事實全都展現在他眼前,讓他相信她沒撒謊,他未必就會把唐曦的 戀情當作重點探究對象。 她和莊曄在一起那幾年,兩人都一直很低調,應該沒留下太多線索,只要薛湛不知道她和莊曄的關系,就不可能聯想到她 接近他的目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本就是很危險的一招棋,但看目前的情況,她應該算是賭贏了,取得了初步勝利。 只是這樣做的代價太大,在不得不找宋懸幫忙時,她也必須把當年的事和盤托出。 那個她從來沒有勇氣告訴別人的真相,不僅讓好不容易才勉強走出來的宋懸再次回到悔與恨的漩渦,更將她自己也捅得鮮 血淋漓。 在她以為宋懸不愿意回答那個問題時,他卻說了一句:“我不恨你。” 頓了頓,他又補充:“因為,小瑾不會希望我恨你。” 趙虞扯著嘴角笑笑,目光落到墓碑那兩個大字上。 又是許久的沉默后,宋懸道:“放心,我不會告訴小瑾的爸媽,讓他們也受這種煎熬。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沖動 去找莊亦晴,不會誤你的事,但報仇這件事,必須算上我。” 他轉過身,直視著她:“唐曦,我恨不恨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瑾不會怪你,她把你看得比她的命還要重要,她會希望 你好好活著。我沒法說服你放下仇恨,因為知道真相后,我也恨,但我希望,報仇不是支撐你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天越來越暗,雨越下越大,看著宋懸離開的身影,趙虞才忽地癱坐在地,放聲痛哭。 為什么不恨她呢?她更寧愿,他恨她,寧愿小瑾和母親也恨她。 可是她知道,不會的。已經化作骨灰躺在墳墓里的這兩個人,都曾視她重于生命,哪怕因她而逝,她們也不會怨她。 唯有她對自己的怨恨,唯有她的悔與痛,日益劇增,深入骨髓。 細雨澆在身上的同時,一件寬大的外套罩了下來。 趙虞抬起頭,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和幾個月前那個夜晚一樣,他彎腰把她抱起,慢慢走在雨中。 “薛湛……”淚眼朦朧間,她突然低低地叫了聲他的名字,環住他脖子埋首在他頸間,靜靜靠著。 薛湛沒出聲,只將她摟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