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民女高估了自己的身子?。”沈晗霜似是也有些后悔道。

    見她又一次瞥了一眼門邊的位置，皇后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柔聲問道：“既然想見他?，又為何讓人將他?攔在外面？”

    沈晗霜沉默了須臾，只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多言。

    皇后便繼續(xù)道：“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不好?插手。萬事?隨著你自己的心意便好?。”

    沈晗霜的神情有些落寞，低低地“嗯”了一聲。

    見狀，皇后心底卻覺得滿意極了。

    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沈晗霜就該像現(xiàn)在這樣拎得清才對，不該重蹈覆轍。

    明家?那個(gè)老婆子?也是蠢的，竟還想著要為沈晗霜擇婿。無論再嫁給哪個(gè)男子?，分明都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

    等在洛陽的事?情完了，皇后便打算找個(gè)法子?將沈晗霜接去長?安，讓沈晗霜住在宮里?，將她護(hù)在自己身邊。

    這才是最?好?的。

    看見沈晗霜虛弱疲憊的病容，皇后心疼不已，又忍不住有些生氣。

    即便是為了明姝雪，她也不該讓自己真的病這么一場，分明裝一裝就夠了。她又怎么會不順著她的意？

    但如?今已經(jīng)這樣了，皇后便也不再刻意提起?為明姝雪賜婚一事?，免得再讓沈晗霜病中憂心。

    不過與沈晗霜說了會兒話后，皇后還是狀似無意地提起?：“先是那三名貴女，你外祖母，再是我?和你，這次來洛陽秋祈，生病的人倒是一個(gè)接著一個(gè)。”

    皇后眼含溫柔的關(guān)切，握著沈晗霜的手，笑著問道：“你說巧不巧？”

    第70章 周日一更

    巧不巧？

    沈晗霜自然知道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為何會巧成這樣。

    或許皇后?已經(jīng)有所猜測和警惕, 但她應(yīng)還不知道沈晗霜到底得知了多少，所以才會忽然這樣來試探沈晗霜。

    沈晗霜便也順勢做出了幾分猶豫和不安，輕聲道：“秋時(shí)?寒涼, 還是?得仔細(xì)著身子。”

    皇后似是并未懷疑什么，她微微頷了頷首, 提醒道：“尤其是?你。”

    “你這一病，不僅是?我, 你外?祖母和爺爺, 還有你meimei和那幾個(gè)?兄長, 也都會擔(dān)心的。”

    沈晗霜柔聲應(yīng)下：“民女記下了。”

    與此同時(shí)?，長安城，皇宮中正掀起?一陣無?聲的風(fēng)雨。

    皇帝已經(jīng)見到了與皇后?通敵一事有關(guān)的人證與物證，也已經(jīng)看過祝隱洲寫好的折子。

    在其位謀其職, 皇帝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但他久久未能從自己得到的這則消息中回過神來。

    皇帝承認(rèn)，他閑時(shí)?總會回憶起?自己與發(fā)?妻朝夕相處的那幾年，常常不由自主地懷念早逝的發(fā)?妻，卻很少會想起?自己與皇后?是?如何走到一起?, 結(jié)為夫妻的。

    如今回看來時(shí)?路，皇帝記起?，當(dāng)年的她與他，其實(shí)都身不由己。

    發(fā)?妻被自己的父親毒殺后?, 他曾立誓不會再續(xù)娶, 一生只?會有這一個(gè)?妻子。他想將自己和發(fā)?妻的兒子好好撫養(yǎng)長大，讓她也能安心。

    但先帝不愿意。

    在先帝看來, 他一日不續(xù)娶, 便意味著他將女人看得比父子親情更重，是?為不孝, 是?踐踏了皇家的臉面。

    皇后?當(dāng)年本是?他部下的未婚妻子。上戰(zhàn)場前，那個(gè)?青年滿臉喜色，說這一仗贏了之后?，他便要回家娶妻。但他戰(zhàn)死沙場，被北達(dá)國一名副將所殺。

    皇帝那時(shí)?還是?平南王，將部下的尸身送回家中時(shí)?，他見到了那個(gè)?被部下偶然救下后?安頓在家中的姑娘。

    他不便多留，給她準(zhǔn)備了足夠安身立命的銀錢后?便想離開，卻不知，早有人在他們的茶水中動(dòng)?了手腳。

    翌日清晨醒來時(shí)?，他與她同處一榻，她正抱膝蜷在一旁，無?聲流淚。

    他命人仔細(xì)調(diào)查過，那一日，先帝的手下曾潛入她家中。

    發(fā)?妻離世后?，他執(zhí)著地不愿再娶，先帝便要讓他與部下生前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同床共枕。

    明知是?先帝的算計(jì)，可他還是?明媒正娶，將她帶回了平南王府。

    因她是?無?辜的。

    他知道她怕自己，他也無?心行夫妻敦倫之事，是?以成婚后?，他們并未親密過。

    他日日忙于公務(wù)，她在家中盡心cao持府務(wù)，照顧祝隱洲的生活起?居。而在感情上，他懷念著發(fā)?妻，她也懷念著戰(zhàn)死沙場的未婚夫。他本以為他們會就這樣生活下去。

    可不曾想，成婚前他們被先帝算計(jì)的那一晚，她懷上了他的孩子。

    那是?一個(gè)?女兒。

    但沒能順利出?生。

    她說是?祝隱洲無?意中推了她一把?，但她不想讓那孩子心里留下疙瘩，求他不要追究此事。

    他知道那時(shí)?的祝隱洲很排斥旁人的接近，是?以他也不想查，不愿查，只?命人將事情壓了下來。

    失去孩子的事情讓她受了很大的打擊，她好不容易從鬼門關(guān)走了回來，卻也長期纏綿病榻，調(diào)養(yǎng)了許久才見好。

    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模樣，但他明白，那個(gè)?沒能出?生的女兒成了她的心結(jié)。

    幾年后?的一個(gè)?夜晚，她忽然求他再給她一個(gè)?孩子，讓她在這世上能有一點(diǎn)牽掛，讓她能有活下去的指望。

    他已經(jīng)背叛過發(fā)?妻一次，不愿再有第二回 。

    但他知道，因?yàn)闆]有子嗣，她在外?面受過不少議論與委屈。她雖是?祝隱洲的繼母，但到底還是?不同。看著她的眼淚與哀求，他同意了。

    他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徹底背叛了發(fā)?妻。

    是?在那一回，他們有了祝尋。

    他感覺得到，若不是?為了這個(gè)?孩子，她也不愿意與他親密。

    所以在那一回之后?，他們心照不宣地都不再提起?，一直相敬如賓地共同生活著。無?人知曉，夫妻十幾年，他們其實(shí)只?有過那兩回。

    這么多年來，他以為她和自己一樣，都仍然思念著當(dāng)年陪在自己身側(cè)的那個(gè)?人。

    先帝對他的算計(jì)牽連了她的一生，所以他多年來一直對她心存愧疚。

    卻從未想過，她與北達(dá)國之間有關(guān)聯(lián)。

    如今祝隱洲已經(jīng)查到了她通敵的人證與物證，皇帝再回過頭去看，才驚覺，早在多年前，從他的部下偶然救下她開始，她便應(yīng)是?帶著陰謀出?現(xiàn)的。

    若他的部下沒有戰(zhàn)死沙場，她應(yīng)會是?埋在那人身邊的一枚棋子。而后?來他與她結(jié)為夫妻，或許不僅是?先帝的算計(jì)，她和她背后?的勢力?應(yīng)也曾在其中推波助瀾。

    她耐心隱藏與蟄伏，用十幾年的時(shí)?光編織成一張網(wǎng)，最終網(wǎng)住了皇后?之位，成了一國之母。

    也撕爛了這個(gè)?表面和睦的家。

    通敵是?死罪，這毋庸置疑。

    可他和她之間，還有一個(gè)?兒子。

    長子已經(jīng)因?yàn)楫?dāng)年先帝所做的事而變成了如今的模樣，無?法與人交心。他多年來都無?法彌補(bǔ)。

    難道他要下令殺了次子的母親，再親手將自己的另一個(gè)?兒子也逼到那一步嗎。

    皇帝整夜未眠。

    江府。

    江既白正在書?桌邊靜坐，細(xì)細(xì)梳理自己的思緒。

    因著養(yǎng)傷的名義，江既白已有一段時(shí)?日不曾上朝了。但他今日得了祝隱洲和沈相提前命人送回來的消息，準(zhǔn)備在明日的朝堂上揭破皇后?有通敵之嫌一事。

    祝隱洲應(yīng)是?想讓皇后?被廢、被判死罪，但又不放心他的父皇，不想讓龍椅上那人包庇他的妻子。

    在此事上，江既白和祝隱洲不謀而合。

    皇后?表面待沈晗霜好，人人都以為她是?真心疼愛沈晗霜。但她私底下卻做出?這些事來，甚至不惜對沈晗霜敬重的長輩下毒，江既白不會讓她有機(jī)會從此次的罪名中掙脫。

    他不會讓沈晗霜身邊留著這么大的隱患。

    至于祝隱洲請旨為他的兩位母親立碑正名一事……

    江既白也不會忘。

    洛陽城外?，青云寺中。

    祝隱洲知道，若是?順利，那些皇后?的罪證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送到了父皇面前。只?需等一道旨意傳來洛陽，皇后?便不再是?皇后?，無?法再威脅沈晗霜和她在意的人。

    若等不來那道旨意……

    若等不來那道旨意，他會用自己的方式解決沈晗霜身邊的隱患，讓她不必再應(yīng)付任何虛偽的人。

    祝隱洲一貫冷淡的眼底劃過一抹狠厲。

    *

    明府得了消息，知道沈晗霜病倒，人人都放心不下。明老夫人更是?憂心不已。

    但擔(dān)心皇后?會再對明老夫人下手，明懷庭和明述柏都不同意讓她再來青云寺。

    青云寺中住著一眾官員家眷，明懷庭和明述柏不便去，是?以只?明姝雪一人來看沈晗霜。

    沈晗霜知道家里人肯定擔(dān)心，所以明姝雪來看自己時(shí)?，她雖未明說什么，卻暗中握了握明姝雪的手腕，朝她遞了一個(gè)?略有深意的眼神。

    明姝雪面上仍是?擔(dān)憂的神色，但得知是?jiejie自己的計(jì)劃，不是?皇后?又動(dòng)?了什么手腳，明姝雪暗自放心了不少。

    為免讓皇后?起?疑，明姝雪一連兩日都從明府趕去青云寺看沈晗霜，還是?那副憂慮不已的模樣。

    而這兩日，明姝雪都看見皇后?在親自照顧沈晗霜，像是?唯恐她這場病會難愈。

    明姝雪知道皇后?的溫柔表象下是?怎樣的一副蛇蝎心腸，她并不會再被皇后?的溫善作態(tài)迷惑心神。

    倒是?有另一人更讓明姝雪覺得意外?。

    這兩日她去青云寺看jiejie時(shí)?，都看見太?子正沉默地立于院外?，目光一瞬不錯(cuò)地凝著jiejie所住寮房的那扇門。

    不僅是?明姝雪，青云寺中的人都知道，自沈晗霜病倒的那日起?，太?子便想進(jìn)去看看她，卻一直被攔在院外?，無?法靠近。

    太?子并未因此便轉(zhuǎn)身離開，反而一直等在原地。

    天不亮就過去，夜里沈晗霜屋內(nèi)滅了燈后?都還久久不愿離開，從早等到晚，像是?不知疲憊，也不覺得失了臉面。

    旁人都覺得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