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政月聽見了,忙清了聲喉嚨,“言重了,爺爺,言重了。”又對政遲笑道,“急這一時半會什么,趕緊賠個不是唄,萬事好商量嘛。” 政遲卻淡淡道,“您點不點這個頭,都不十分重要。我不是為這個來的,是來看看您身體怎么樣,既然今天您情緒到這了,那也確實是沒什么好談。知道您還硬朗著,我也就放心了。”又說,“這段日子該處理的差不多已經處理干凈了,我會離開一段時間,政月。” 她正豎著耳朵聽,越聽越糊涂,突然點了名讓她一愣,不明白這人是要做什么,“啊?” 他一笑,“在我回來之前,這家業(yè)大小事宜,還是得托你一并管著,辛苦了。” “啊。”她點了點頭,然后腦子一轉,又立馬反應過來,拍案而起。政遲昏迷加醒過來之后復建那段時間,政藥兩邊全是她一個人在管,睜眼忙,閉眼忙,做夢還在忙;私生活基本上完全消失,有時渾噩起來,只想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燒死。這人命關天的時候,也不親親熱熱地喊哥了,痛罵道,“賤畜!你又要把這擔子全扔我身上是不是?!做你媽的春秋大夢,不可能!誰愛管誰管去反正我不要,就你有生活?就你有老婆?!我告訴你我忙得很!你不能——” “行了。”政國元睜開眼,怒其不爭道,“白得的權位,倒像燙手山芋似的?不說著爭上游,一個兩個你推我推,全是沒出息的廢物!” “不是,老爺子,”她驚恐道,“他憑什么找我啊?您再這樣攪混水我要和他內斗了啊!” “斗斗斗!威脅誰呢你個賊丫頭,”政國元氣得拿茶杯砸她,胡子都翹了起來,“要是斗得起來,我還興許能長點臉!人家家里斗的是權,你兩個孽障斗的是這什么玩意,還互相推脫起來了?生怕多管一處地界能虧死你怎么的!滿腦子除了貪圖享樂談情說愛能不能想點別的?不愛干別干,不接手別接!都給我滾蛋!滾!” 政遲樂得置身事外,矛盾轉移后只當自己是個背景,一言不發(fā)地側過身,免得茶水濺過來。 家里長輩聽見動靜尋過來,只見老爺子將兩人一通打罵,統(tǒng)統(tǒng)趕了出來,氣得面色都紅潤,年輕了不少的樣子。 攔是攔不住的,勸也不能勸,要說一起幫著指責小輩,那更不現實。 這兩個是嫡系,手腕又鐵硬,再怎么折騰權位都穩(wěn)當當攥在人家手心里。關系健康不見齟齬,再怎么鬧,也輪不到他們插手置喙。 政月長發(fā)一撩,嘖道,“給個時間,我最多再幫你頂半年。”又說,“看老頭這樣子,像是不會松口了,但也不一定,他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就憑小嫂子的背景,我不信誘不動他。” 政遲點了點頭,又說,“用不了那么久。也就幾天。” 政月奇怪道,“怎么說。” 政遲默了半晌,說,“我只是,去看看他。” “你前段時間不是經常……”政月一愣,蹙眉道,“出什么事了嗎。” 政遲低聲道,“說是沒看住,他又摔了一跤,昏迷著,一直沒醒過來。” “……唉。” 要說共情其實做不太到,但即便是她也覺得殷姚這一生過得多少有些點背了。要說命數,實在是,算不上好。 “想去就去吧,他還認識你嗎?”政月說到這也覺得苦澀。“還把你當影子呢?” 這一年,政遲其實一直都在殷姚的身邊。 他從來就沒有躲在什么地方窺探。 撿回一條命之后,復建訓練就耗了他大半年時光。待手邊的瑣事處理完全,該解決的解決了,他再多一秒都難以等待,先去找了殷時嬿。 殷時嬿沒怎么為難,她見證過,記恨過,但也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他是他自己,他的選擇、他的人生,他要經歷的一切,和所承受的代價——都不該由她掌控,也無需她來負責。 如果當初她沒有那么強硬,至少在殷姚迷茫失意的時候,還有家可回。 這不是誰的錯,她不會那么輕易原諒,但政遲也不要她來原諒。 他要求見一見殷姚,她允許了。 可殷姚不認識他。 政遲站在殷姚的面前,想要觸碰他迷茫的眼,想要將他攬入懷中,但最終,因為殷姚的一句話,硬生生地剎住動作。 “你是誰。” 他問,你是誰。 心中像是血rou給攪碎了填埋入土一般痛楚,政遲卻在痛楚中察覺出一絲慶幸。 老天有眼,神佛聽見他許愿,真叫殷姚忘了一切。 在殷時嬿的默許下,他經常會來看殷姚。沒什么交流,有時面對面坐著,他會覺得自己不存在,甚至于換藥的時候旁若無人地脫了衣服。 白凈的身體,兩處傷口,兩道歪歪扭扭的縫線。 一道是因為他,另一道,還是因為他。 “別大晚上站窗戶底下嚇人了,”殷時嬿淡道,“想進就進來吧。這孩子最近總念叨什么影子,你別再驚著他。” 有時候殷姚連晝夜都分不清了,看書看著看著,隨時會昏睡過去,一點風吹草動就能驚醒,要么就是給夢魘住,總是不得安定。 “因為阿城的事,我最近也很忙。看你閑得很,有時候我不在家里,你幫我照看照看他。” 他閑得很是因為借著養(yǎng)傷,事情全托付給政月了,難能輕松。政遲自然是愿意的,幫笑了笑,“怎么就放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