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有任何異常情況嗎。 政遲站在那里,像一道巨大而沉默的影子。 他沒有辦法說他不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殷姚這半年不太正常,殷姚的反常太明顯了,不僅是心理和精神上,連rou體都顯而易見地被消磨著。 他知道。 但他從未在乎過。 醫生見他緘默,想了想,又補充道,“或者說,是任何類似退行行為的癥狀呢?比如整個人的狀態轉變得非常突兀,像是回到過去某一時期那樣。一般這種情況會出現在受到較為嚴重的精神刺激之后,您回想一下,有沒有呢。” “……政先生?” 政遲頹敗地閉上眼。只覺得往日一切像卷風一樣,他似乎在經受遲來的報應。 “有。”他說,“有過。清晨醒來的時候,他像是回到了五六年前。最后在浴室里暈倒了。” “那么……” “確實受了刺激。” 他記得。 記得自己那天說了什么。 也記得殷姚在輕聲問他. 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他說我是男娼,是你養的婊子。你覺得呢?] 政遲還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 醫生似乎猜測到了什么,默了半晌,就說,“知道了。等病人醒了之后,需要再仔細觀察一下,最好,還是能聯系到之前的醫生,畢竟我手里沒有他先前的病案,即便確診,也沒有辦法給出很好的治療方案。” 政遲深吸一口氣,“麻煩你。” 聽見日語,她有些驚訝,但沒說什么,用敬語回道,“這些都是我分內的事。” 醫生離開后,他依舊在走廊站了很久。這一層很安靜,安靜到只有座鐘指針滴答總響,一分一秒地數著煎熬。 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無數畫面,最終定格在一雙悲傷的眼睛。 他總是很難過的看著自己。 陳韓峰小心地探出頭來,“先生。” 政遲抬眼望去。 “殷先生醒了。” 殷姚醒了。 卻不知為何,政遲并未覺得松了一口氣,反而是一種強烈的不安,是一種本能,是對某些事物即將變質的預感,一種未知帶來的壓迫感。 每一步都沉重。 政遲看見,殷姚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他虛弱地睜著眼,默默接受護士拔下他的輸氧管。 見政遲來,他轉過頭去,盯著看了一會兒,在陳韓峰復雜的目光下,反應滿了半拍似的,突然露出一個淡笑。 那笑容確實很不對勁。 給人一種詭異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覺,這表情在殷姚臉上本該十分違和,卻又無比生動自然。 極為矛盾。 政遲去撫他的額頭,殷姚動了動,不自在地躲開,開口喚道,“阿遲。” 這一聲喊下去,陳韓峰的臉色更加微妙。 政遲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一會兒,才臉色鐵青地問,“你叫我什么?” 見他這樣,殷姚有些意外,頓了頓,“阿遲?” “怎么這個表情。” 殷姚伸出手,冰涼的指尖搭在政遲寬大僵硬的手掌上。 “是我啊。” 說著,他輕輕抬高下巴,像是習慣性地瞇起眼睛。 這番審視的動作很流暢,對政遲來說,再熟悉不過。 會在疑惑的時候做出這樣動作的,只有一個人。 越遙。 第46章 沒能把他的遺體帶回來 “媽,多少還是要吃點東西。” 殷時嬿坐在桌前,一日比一日更魂不守舍,見殷城來,揮了揮手,“不用擔心我。” “怎么能不擔心。” 殷時嬿沒有回話,愣怔地坐在沙發上,像是在等待一場關乎生死命定的判決。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殷城還在那里,她低下頭,半晌,只說出一句,“我沒事。” “……” 殷城知道自己說什么都沒有用,他能做的只有這些,日復一日地過來,默默放下手里的東西,“您照顧好自己,要是再這樣下去,我只能……” “我知道。”她說,“我心里有譜,不會倒的。”又強笑著,“你媽哪有這么脆弱。” 殷城離開后,那硬撐出來的笑容瞬間蕩然無存,只怔忡地著看向前方,眼色放空,在無盡地等待中,回想著以前的舊人和舊事。 殷姚不是她的孩子。 這件事除了她自己,殷家上下沒有別人知道,包括殷城。 殷姚的親生母親,和她相識很早。 陳窈和她一樣,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從小在一個院子玩大的。雖然家里都很窮,但比起殷時嬿來說,她日子過得要更苦一點。 兩三歲的時候父母先后逃離了這個鎮子,說是去大城市打工,可是一去不復返,到最后音信全無,只留一個老人拾荒養活孫女。老人眼睛看不清楚,耳朵也聾了一只,他雖然沒有拋棄這個孩子,但也沒有多疼愛,給口飯吃餓不死就足夠了,有時候甚至飯都沒得吃,爺孫倆一起餓肚子。 人在連自己都顧不住的時候,很難去包容他人。后來開始搞城建,路邊連垃圾都撿不到了,老人身體不好,搶廢品也搶不過那些腿腳麻利的,只能帶著孫女上街區討飯。 但這鄉鎮實在是太窮,養雞養鴨的要物盡其用,有時候甚至連泔水都討不到。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不說照顧,他連這孫女的死活都懶得管,有什么吃的向來是緊著自己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