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見殷姚茫然又恐懼的表情,越遙和緩了神色,說,“或許不該這么說,太容易讓人誤會了。他不是要殺我,是要殺了白燮臨,我擋在面前,他就給了我一槍。” “是我背叛了他,他也給了我機會??上А?/br> 也不只是說可惜什么,或許是想說可惜自己不知道珍惜,但又確實沒什么珍惜的必要。 越遙的一舉一動,表情的每一處細節(jié)都傳達者隱晦的信息,縱使殷姚瀕臨奔潰,也不得不直面謊言背后的真相,“也就是、也就是說……” 總是能想起那些話。 那些殘忍的話,刻意地,一字一句,在耳邊念著。 “你也感覺得到,是嗎?!?/br> 殷姚搖著頭,“他很愛你的。你不知道,他有多愛你,他每天都在看你的錄像,桌子上擺著照片,相冊……”他默數(shù)那些深刻入骨的痕跡,想起那個雨夜,說,“你留下的花他一直都精養(yǎng)著……他怎么會不愛你呢……” “花?我養(yǎng)的花?”越遙仔細地想了想,恍然道,“那些紫黃色的蘭花,富山奇蝶嗎?哈哈哈……” “什么花呀……我從來就沒養(yǎng)過花。” 待他笑夠了,便有趣地說,“那是政遲母親留下來的,可以算是遺物吧。之前在一起的時候,我學著幫他照顧,他拒絕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越遙瞇著眼,“我討厭花粉香氣,嫌那味道重,想這品種喜雨要避光,就會搬到走廊上。怎么,你對那花做了什么嗎?他說是我的花?” 他還想說什么,卻噤了聲,殷姚看不清他的臉,只聽見模模糊糊傳來一聲惋惜般的嘆息,“別哭啊。” 越遙眼神黯了下來,想殷姚這張臉,誰看了都會覺得不忍,他其實沒有多少表情,沒有聲嘶力竭,沒有委屈地咬唇紅眼,他只是睜著眼睛在哭。 人在哭的時候是最像孩子的,可殷姚哭得很安靜,眼淚滑過臉頰,順著下巴,沒來得及滴落的,就順著下巴流到脖子上,那顆紅痣泡在苦澀里,和它主人一樣,空落落的。 或許再殘忍無情的惡人,面對他此時都會將鋒芒收斂,殷姚太像一張一戳就破的薄紙,就等那最后的一陣風,就會徹底消失。 他感到悲憫,但也只是短短一瞬。他活著一切都是為了白燮臨,只要是他要求的事,草菅人命傷及無辜,他都不在乎。 這污糟爛泥一樣的世界,是那個人帶他一點點爬出去的,他教自己反抗,教自己殺人,他拯救了自己,從尸山血海里,無數(shù)惡心丑陋的男人的身下。只要是為了他,可以去欺騙,背叛,要他現(xiàn)在就殺了殷姚,也是做得到的。 這孩子是沒什么錯,但比起他這輩子本不該遭受的一切,殷姚那順遂無憂的前半生,足以抵消這些苦難,是不是? 說起來。 當時,陳窈拼死帶走的孩子,為什么不是殷姚? 托付給殷時嬿去愛的,又為什么不是自己呢。 “我們是很像,不是嗎。他把你留在身邊,我不否認有這個原因在,畢竟他很喜歡我的臉。但我想……他應該不是把你當做我的替代?!?/br> 說這些話,他不需要有任何負擔。 “阿遲他,該是把你當做我來報復?!?/br> 殷姚擁有正常的童年,比旁人更優(yōu)渥的生活,被安排至一路綠燈的人生路線。不必跟著亡命的女人四處躲避流落,從未為一口吃的輾轉(zhuǎn)在大洋彼岸的城市底層,不必為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而殫精竭慮。 不必去煩心口袋里賣身賺來的錢,到底是用來養(yǎng)活自己后兩個月不被餓死,還是去買把防身的舊槍。 “我背叛了他啊,我騙了他,他恨死我了;想必一定十分渴望看我這張臉痛苦的模樣?!?/br> 越遙笑著說,“可惜,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你不覺得他可憐嗎?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真的愛他,就瘋了一樣折磨你,他都對你說什么了?” 見殷姚一言不發(fā),他貼心地沒有強迫回答,而是貼過來,拿起殷姚的手,輕輕貼在自己胸口,“你的手好冰啊……” 他們靠得極近,像一個病態(tài)的人癡迷地貼著鏡面,以便于看清自己的每一寸皮膚,兩個人的鼻尖甚至輕輕觸在一起,越遙伸出手,似乎要將殷姚拉進這異形的鏡子深處,“你猜這是什么?!?/br> 隔著衣服,殷姚摸到越遙胸口猙獰的凸起,是處生長畸形的血瘢,它浸泡過刺骨的海水,穿破了肋骨,只被倉促地用縫衣針和棉線處理,剜掉生腐陳瘡的血rou,頑強地愈合之后,肥厚的增生像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泥膜,粗糙地蓋在血rou之上。 “摸到了?看,要不是我幸運,”越遙指著自己的心臟,“這里,已經(jīng)被他用子彈打穿了?!?/br> “用什么愛我啊,用恨意嗎?” 殷姚的指尖被越遙帶著摩挲那處陳年的舊傷。其實他好像還摸到了別的傷痕,包括越遙喉結(jié)處那顆人為造就的,慘不忍睹的‘紅痣’。 但殷姚沒什么反應,他已經(jīng)不太能聽清越遙說的任何話了。 好像什么都是謊言,這段把他折磨到遍體鱗傷的感情,其本質(zhì)就是一場報復。 是了,想起來了,那蛇一樣的陌生人警告過他。 或是不信,或是犯了病,殷姚想他其實自己心里隱隱清楚這一切真相,只是他自己一再逃避,自欺欺人,所以退行一般地可以封住那段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