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春潮夏 第135節
最近半個月,他斷斷續續的提過幾次不要在這里做了,也給她?介紹了幾分不錯的工作,若是?以前,她?肯定毫不猶豫的做了,只是?現在…… 她?面?無表情看著筆尖,窗外冰天雪地抵不住她?白皙側臉散著的寒冷。 宋閔續看到清冷高瘦的人從后面?富麗堂皇的別墅走出來,笑著打傘迎了上去,“知玨。” 鮮艷紅傘隔絕了皚皚白雪,在蒼茫雪夜中如旋轉的梅花,隨風飄揚。 兩人走在一起,宋閔續說的多,從她?最近生活到學業,看她?的眸子溫潤泛著亮光,在她?死水一般的生活里,是?罕見的溫情,因此祁知玨總會在幾句后應一聲,輕柔的樣子是?在父母面?前都沒有的。 宋閔續說著,猛地啊了一聲,“我怎么把這忘了!” “嗯?” 宋閔續掏出藥膏,“知玨,學習可以,攢錢我也支持,但別讓自己那么辛苦,可以嗎?” 他停下?要給她?抹手。 祁知玨:“不用?,先去趕公交吧。” “別等了,越冷越疼。”他直接拽過她?的手,指腹摩挲到她?干裂處的細膩滑嫩,意外的看她?:“你涂過藥膏了?” 祁知玨偏頭,“嗯。” 宋閔續的手僵了下?,吶吶放下?,兩人往山下?走,蕭瑟冷風中他問:“……是?他涂的吧。” 他太了解祁知玨,這樣細枝末節的事她?根本想不起來。 他穿過昏暗看向她?,白色大雪在他側臉劃下?尖銳寒氣。 祁知玨看著前方?蜿蜒消失在黑點的路,沒有說話。 “知玨,我們交往吧。”宋閔續突然說:“這樣以后你的手被?別的人涂了,我會有吃醋的理由。” 祁知玨睫毛顫了顫,向他看去,深邃眸子像一潭看不見底的井水。 宋閔續將抓她?的手轉為?拉著,“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他喜悅的聲音讓凌冽寒風似乎都弱了幾分,祁知玨沉默片刻,極輕的聲音響起:“你再考慮考慮吧。” 宋閔續搖頭,“知玨,我已經在后悔說的太晚了。” 抓她?的手攥的越來越緊,祁知玨感到疼意的時候也感覺到了暖意。 她?目光落在了山間茫茫大雪,天地被?寒冷包裹,手上的溫熱真真實實,所?以哪怕知道這是?沖動,看著宋閔續真誠的目光,她?輕笑了笑。 宋閔續臉上出現巨大的歡喜,拉著她?狂奔下?山,風雪被?甩在了身后。 之后連著幾周,璋合都陷在暴風雪中,宋閔續連續凍得幾次感冒,“不要干了”的話也說的愈發自然。 另一邊,祁知玨的手機到賬一萬,下?面?,郝柏修:下?月輔導預付款。 她?沉默片刻,轉了回去。 那邊很快打了個問號。 她?直接點了刪除對方?好友。 因著宋閔續感冒,所?以這天她?一個人往外走,可能郝柏修也沒想到有人能翻臉這么快,走出他家不到兩分鐘后就?直接刪除了,她?走了一段路后身后轟鳴的跑車聲就?傳了過來。 大概是?從家里二?樓看到最近宋閔續沒來,郝柏修連著幾天開車跟在她?后面?,目送她?上公交車后呼嘯從她?旁邊離開。她?的微信步數也被?他強制打開,按他的話來說,步數異常他好及時報警。 那天祁知玨剛收了兩千,聞言最后只狠狠把手機蓋在了桌上。 今天快結束時,郝柏修在她?身前放了杯熱咖啡,“喝吧,走那么遠的路你想凍死。不用?這么草木皆兵,我想上早上了,還不至于下?藥迷暈你。” 來他家這么久,她?連水也不碰。 他起身時,手指卻不小心劃過了祁知玨耳廓的發絲,跟著啪的一聲巨響在空曠別墅帶著回音的落在兩人耳膜。 郝柏修看著手上巨大的紅印,懶散的笑瞬間消失,陰鷙狠厲的瞪她?。 祁知玨同樣眉目森森,看他的目光如見惡臭跳蚤的厭惡與戒備。 郝柏修哈了一聲,下?一秒揚臂一把掀翻了桌上的咖啡,陶瓷杯子摔碎在光滑瓷片上,尖利刺耳的聲音像穿堂風倒灌進兩人胸口?。 祁知玨起身就?往外走。 郝柏修從后面?扔衣服砸在她?后背,“滾!” 兩人雖面?和不久,但明面?上的劍拔弩張還是?首次,所?以她?也已意外這又轉來的錢,想了想,最后歸結為?下?半身動物的卑劣骯臟,輕嗤了聲。 跑車這次直接漂移停在了她?身前,車上人摔門過來,森林里危險猛獸般直直向她?走過來。 祁知玨往后退了半步,跟著人站到他面?前,一把拉開她?外套,手摸上她?內里的衣服。 “濕成這樣,你他媽跑什?么跑!”郝柏修暴躁喊道,剛才的咖啡濺了不少?上去。 “放開。”祁知玨酷寒的聲音比枝頭掛的月色還涼。 郝柏修直接拉她?往車上去。 祁知玨反抗不過,也沒有瘋子一樣掙扎。 郝柏修發動車,飛馳下?山。 往日她?通勤要近一小時的路程,他20多分鐘就?到了。 “不要往里走。”還不到和胡巷的路口?,始終沉默的祁知玨說道。 轟鳴的馬達在幾秒種后慢慢靜了下?來,窒息逼仄的車里,響起的第一句話是?郝柏修無力的聲音:“他配不上你。” 緊跟著是?摔門的聲音,他透過夜色,看著頭也不回的清冷背影消失在狹窄漆黑的胡同里。 宋閔續感冒,祁知玨中午幫他從食堂帶過幾次飯,大概冬日流感傳染性強,其實這一天祁知玨都有些頭重腳輕,腦袋昏昏。 身上的咖啡已經完全?變成冰水,里面?的內衣也濕了一小塊,像冰塊一樣刺著她?顫抖的身體。 她?晃了晃腦袋,老遠看見家里亮著燈的房子,僵硬的腳沒了知覺的往那里走。 推開鐵門,祁知玨呼了口?白氣,穿過院子想要回房先換衣服,走到客廳,祁明叼著根煙黑著臉看她?,楊慧欲言又止,滿臉如此不堪的事情不知從何?說起的無奈和糾結。 祁知玨雖然腦子已經反應遲緩了,但不至于察覺不到家里凝滯的氛圍。 跟著,祁谷光上廁所?回來,提著褲腰,瞥見她?哼笑了一聲, “姐,我就?知道你是?個不老實的。” “谷光!怎么和你jiejie說話呢!” 楊慧喊完,哭聲也跟著哽了出來,“知玨,媽知道你念書辛苦,有大志向,家里不太富裕也不能幫扶你,但是?……但是?你也不能做出那種事情來啊,還讓閔續這孩子知道,你說,這么好的孩子,你們以后還能有機會嗎。” 祁知玨腦子轟的一下?,又覺得那一下?倒不至于她?腦子炸開,因為?她?已經腦袋渾渾噩噩了,只麻木的接收了信息后說:“讓我先進屋換個衣服。” “你還有臉回來!”祁明忽然拍桌子站起來,“我們老祁家打你太爺爺那輩根就?在這里了,你干出這么丟人現眼的事,你讓我們老祁家的臉往哪里放!我、我平日里從不念著你是?個女孩,像隔壁老錢家一樣重男輕女,凡是?你弟弟有的你也有,想著你讀書好都不敢高聲和你說話,你當我看不見你對這里,對生你養你地方?的不屑!我只當你心氣高但性子好歹正,沒想到你,你做出這妓|女婊|子的勾當!” “祁明,祁明,別這么說孩子,她?,她?一定是?有苦衷,一定是?那有錢的少?爺,有錢少?爺逼她?的!”楊慧倉惶拽住她?的袖子,“知玨,你告訴媽,你告訴媽你不是?真的為?了錢天天都這么晚待在那大少?爺家里,你不是?和我說你去做家教了嗎!” 她?哭著打著她?說完了最后一句話。 祁知玨腦袋熱的嗓子都在冒煙,她?想她?肯定是?發燒無疑了,若不是?那杯咖啡和那段山路,不會來的這么氣勢洶洶,她?遲鈍的看著眼前隔了層屏障似的鬧劇,還能心不在焉的靜心分析著。 “媽,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沒發現嗎,我姐雖然性子冷,看著不好接近,但長了雙狐貍眼,我們班見過她?的,不少?都喜歡她?。”祁谷光說道。 往日她?仗著自己成績好打工掙錢看不上他這個要上中專的弟弟,現在總算給他找到機會發泄。 況且他也沒說假話,她?姐要是?個老實女人,能這么晚待在一個男人家里。他偷聽到宋閔續和她?說話,那男人很明顯就?是?奔著跟她?姐上|床來的。 后面?的尖叫、嘶吼、打罵都在祁知玨昏熱沉重的腦袋里變得支離破碎,胸口?的冰冷尖銳刺骨,她?進不去房間,家里一片狼藉。 捋清一絲頭緒,她?平靜問:“宋閔續來了?” 祁明高呼“我的臉都被?丟光了”,祁谷光嘿嘿看戲發笑,楊慧有擦不完的眼淚,“他、他讓我勸勸你,快錢如履薄冰不好掙,他找了更好的,雖然都沒那個輔導課多,但比之前幾次說的都多。” “閔續是?個老實淳樸的孩子,要不是?真的怕你走岔了路,還不知道要幫你瞞到什?么時候。這孩子打小就?懂事,體貼,我聽他的話,他是?真的關心、心疼、也擔心你。” 沒完沒了的吵鬧,像一列轟隆隆的火車一遍遍碾壓過她?要昏厥的身體。 祁知玨自認話被?他們說完,轉身步入臟亂的胡同里。 手撥通電話的時候,她?的腳步已經不太穩了,腦袋沉沉,前幾天皴裂剛好一些的手指此時僵硬紅腫的幾乎沒了知覺。 宋閔續氣喘吁吁趕到的時候,遠處一亮車燈直直照了過來,他與車中玩味恣意的笑對視,臉色難看的轉過頭,笑著迎上祁知玨,看她?發紅的臉,立馬蹙眉抱住她?的肩膀,“知玨,你怎么了?” 祁知玨看向他,昏暗路口?里,他臉上的擔心、緊張、關懷如此明顯和強烈,同樣,他眼眸深處的自卑、陰暗、虛偽一覽無余,她?同他一般,只是?更多了自私、狡詐、刻薄、狠心。 她?推開他的手,和所?有告別一般無二?,她?很認真的說道:“閔續哥,和胡巷給我的溫情不多,三分之二?都是?你給的。” 宋閔續被?推開的手抖了下?,又倉惶伸過來:“知玨,我,我是?擔心你。” 祁知玨凄冷的搖頭笑了笑,“你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她?蒼白的笑像懸崖邊搖搖欲墜的樹葉,落下?后消失不見,“你更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樣的人啊。” 宋閔續徹底害怕驚慌了,“知玨,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害怕,我擔心你!我給你說了那么多次,你都沒有離開他的意思,我不是?懷疑你,我是?擔心他做出什?么事情傷害你。我都是?你男朋友了,卻還是?動搖不了你的想法。我、我沒辦法,我沒辦法才去找你爸媽的!” 他抓住她?的手搖晃祈求,祁知玨覺得自己好像也被?他搖晃到了這混雜攪不清又泛著惡臭的和胡巷里,和這里徹底融為?一體。 她?分明那么努力學習,和所?有摔門、尖叫、隨時會歇斯底里的人完全?不一樣的保持著沉默、話少?、拒不爭執,為?什?么又會在這一刻如此和諧的落在這樣俗套的劇情里,喪失體面?,融到她?最厭惡的生活環境里去。 宋閔續大概也從她?面?無表情的冰冷里回過神來,愈發清楚的意識到今天他在頭疼身體不舒服女友卻又放下?他去尋另一個男人的昏頭里做了什?么沖動的事情。 “知玨、知玨、知玨……”他壓抑的哽噎讓祁知玨心覺茫然,飄飄渺渺,無所?落腳。 為?什?么,為?什?么有家不能回的是?她?,他哭的比她?還傷心。 祁知玨的腦袋里像有十鍋一百多度的水在沸騰,她?身體的重心已經在朝后面?壓去,也不記得用?什?么話才將哭紅眼的宋閔續趕走,只有他念著不分手,不分手的彷徨黯然的身影在她?眼底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隨后她?抬頭,看向那道始終直直射過來的華麗車燈。 那人向她?走來,每一步都踩著高傲、富足、輕蔑、玩弄、鄙夷。 祁知玨對上他玩味笑意,聲音輕的像一吹就?散的蒲公英。 “你說,你是?因為?我的作文留意到我的。” “嗯?”有一次課后輔導,他看到語文卷就?隨便?提了句,她?什?么反應也沒有,沒想到倒是?還記得。 “那只是?一張紙,怎么夠你咂摸興味來。” 祁知玨笑容慘淡,帶著燒灼身體的高燒看他,她?隨時會眼前一黑噗通倒地,像沙漠中踽踽獨行許久面?黃枯瘦,嘴唇干裂的迷茫旅客,終于絕望認清沒有綠洲后面?朝砂礫狠狠摔下?。 不知為?何?,她?還有意念說話。 她?抬頭看向頭頂的夜空,和胡巷太黑太靜了,她?什?么也看不到。 對著沒有光亮的夜空,在這個寒冬料峭的凌晨,她?木著一個冷到恍覺自己已經是?行尸走rou的身體,像站在一個又黑又深極其冰冷的井里,輕喃道:“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隆冬煎我命,你卻只是?想看這場戲煎的精彩與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