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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虞晚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201

分卷閱讀201

    “你怎么想?”

    你怎么想?

    ——雷霆基本上不關(guān)心。

    有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很早之前已經(jīng)提過,當(dāng)時虞晚察覺到后,對此的想法是一個疑惑——

    “到底是怎么樣的傲慢,才能讓一個,擁有他現(xiàn)有的這些東西的人,不在乎呢?”

    雷霆基本上不關(guān)心,別人怎么想。

    這個怎么想的范疇,包括其他人本身的想法,和其他人對他的想法。

    ——有一說一,這的確是一件非常傲慢的事,畢竟,名聲這種事情對人能影響到什么程度的例子,哪怕坐著不動,光眼珠子轉(zhuǎn)轉(zhuǎn),也是能看到一大摞的。三人成虎,萬人傳實(shí),眾口鑠金……輿論的力量,從古到今都非常強(qiáng)大。

    手中東西越多的人,社會地位越高的人,越是愛惜自己的羽毛——沒有問題,是這樣的。

    是這樣的。

    雷霆曾經(jīng)……也是這樣的。

    “曾經(jīng)”?

    ——嗯,曾經(jīng)。

    曾經(jīng)呢……

    啊,對了,你還記得,就在不久前,見過的那一段嗎?

    [一直到很久之后,雷霆依舊會在一些猛然裝入意識的,相對空曠、但又因種種原因而顯得壓抑的環(huán)境下………………前后都是人。]

    千人千種,每個人覺得壓抑的環(huán)境都可能和其他人不同。對雷霆的這一句話來說,這個場景,是醫(yī)院。

    嗯?有一點(diǎn)意外?

    嘛,你覺得意外,倒也不奇怪。畢竟雷霆看起來并不像有醫(yī)院恐懼癥的那類人,非要挑誰害怕的話,十個人里八個必選虞晚害怕——沒懸念。

    可壓抑并不和恐懼劃等號,約等于的波浪線,包括很多種可說三大頁紙的可能。

    雷霆并不害怕醫(yī)院,醫(yī)院的什么組成部分都不怕,對他來說,哪怕是口碑最高的恐怖片里出現(xiàn)的醫(yī)院走廊,太平間,和七七八八的一切,都不能讓他的心率高過平時線——可他此生,的確不想再親臨一次醫(yī)院。

    他此生,一次都不想。

    雷震,這兩個字,如果并排寫在“雷霆”后面,你下意識會想什么?

    大多都能猜對。

    對,雷霆有個弟弟,叫雷震。年齡差卡在雷霆和李傲中間,畫條線做數(shù)學(xué)題的話,很巧的三等分。

    當(dāng)你有一個首長老爺子,一個那時就是大木交了的老爹,那么你和你的兄弟,但凡沒有嚴(yán)重的生理缺陷,你們的成長路徑,就很沒有商量空間——好在雷家也沒有出現(xiàn)過對此有異議的情況,大家都很樂意接受——雷霆和雷震尤甚,李傲還在自家奶奶的溺愛下螃蟹走路橫得六親不認(rèn)的時候,雷震打靶都已經(jīng)很準(zhǔn)了。

    雷霆預(yù)提中木交的時候,比其他人年輕很多。

    這當(dāng)然是一件……一件,不,一把,雙刃劍。

    其他人質(zhì)疑、嫉妒等等情緒的一刃大概不用多提,這一刃出現(xiàn)在幾乎所有的行業(yè)——另一刃,提出來了,似乎也就不太需要過多敘述。

    家境良好、且自身優(yōu)越的年輕人,又有幾個能悶頭忍下其他人的質(zhì)疑呢?如果說,追逐更優(yōu)秀和更卓越是普羅大眾的欲望,那么,和廣義范圍上的普羅大眾相比而言,已經(jīng)更優(yōu)秀和更卓越的那一小群人,“想要證明自己”就是更迫切的渴望。

    尤其是,當(dāng)這個人自視為獨(dú)立個體后,在他人口中,還一直被冠“xx的兒子”/“xx的孫子”——這簡直是一個無解的局,古往今來古今中外能破者都是旁觀者,當(dāng)局者……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會投胎”

    “就是啊,要我還沒出生我爹就是大木交,那我不斷手?jǐn)嗄_也能畢業(yè)就帶杠啊”

    “之前體能那誰的名次就是比他高啊,我說錯了?”

    “跟他比這算什么,我們才摸過幾次真家伙,人家大少爺,生在我們這輩子的那頭哦”

    “你當(dāng)真有那么多人巴著他?巴著他還是姓雷的?”

    ……

    …………

    針沒扎進(jìn)rou里,世界上就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旁觀者隨意,說不介意,說什么都可以,爭相說他能——能吧能吧,反正當(dāng)局者,就是不能。

    雷霆走的時候,一眼都沒有往后看,更勿說回頭。

    ——這種句式的話,一旦說出來,便總是有一股讓人不安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類總會遺憾和后悔。

    世上沒有后悔藥,千金難買早知道——藝術(shù)源于生活,電影里有多少人被午夜夢回的“如果那時……”折磨,現(xiàn)實(shí)中,只多不少。

    雷霆無疑是極優(yōu)秀的,他適應(yīng)能力極強(qiáng),不管是單兵作戰(zhàn)能力還是團(tuán)隊配合,都非常出色——他所赴的任務(wù),進(jìn)行得非常順利。

    等他回來,至少是二等功——事實(shí),實(shí)至名歸的那種——然后……

    然后……

    那部,應(yīng)該大多數(shù)人都有看過的超級英雄系列電影之一里,有幾句話。

    “他是我的搭檔。那天我們在做一個迫降任務(wù)——我們做過幾千次的那種……一枚炮彈擊中他。”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幾千次都沒有出過事,為什么這一次會出事呢?

    幾千萬分之一的概率,為什么會是他呢?

    為什么?

    雷震在學(xué)員實(shí)地演習(xí)過程中失誤,翻越障礙時摔倒,呼吸心跳驟然停止,在并不存在延誤救治的情況下,于醫(yī)院搶救第四十七分鐘時,第一次宣布腦死亡。趕來的家屬不愿放棄,全力救治的第二天,即猝死后的第十三小時時,第二次宣布。

    雷霆和雷震的母親,那位養(yǎng)尊處優(yōu)了一輩子的夫人,昏倒在專家們集中評估后、向家屬表達(dá)第二次歉意時,雷震所處搶救室的門口。接下來,她再也沒能從醫(yī)院離開。

    你知道了?

    是的,接下來的事情,和你條件反射想出的情況差不多了。

    她寵愛的小兒子,上午還能在視頻電話中朝她笑出一口白牙,興奮地對她說mama!我這次綜合又是前三!,下午就泛著青白的躺在了玻璃那端;而她驕傲的大兒子——

    她不得不寸步不離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周,依然不愿意睡覺,不肯閉眼。溫和的聲音啞到聽不見,嘴唇開開合合,不斷地詢問,她的兒子呢?

    雷霆呢?

    我知道他在執(zhí)行任務(wù),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能不能聯(lián)系聯(lián)系他,讓我見見他?

    你能幫幫我嗎?我想見見他,可以嗎?

    他在哪?我知道這些不能告訴我,不能說,我不是要問他去執(zhí)行什么任務(wù),我只想見見他,我只想見見我兒子……

    求求你了,炎東,你找人,找人聯(lián)系一下雷霆,好不好?等他回來了,就別再讓他出去了,好不好?好不好?炎東,小震……小震他……不要讓我們的兒子再出去了,好不好?

    炎東,雷霆有消息了嗎?啊?

    炎東,你就不想見你兒子嗎?我們只有這一個兒子了啊,炎東,求求你,求求你!讓我見見我兒子……你想想辦法……

    你想想辦法……

    求求你,讓我見見我兒子吧……

    他現(xiàn)在在哪,安不安全,有沒有受傷……

    ……

    …………

    ——直到她像枯槁的花般衰竭離世,雷霆都沒有回來。

    所以,他留給他母親的最后一眼,是他離開那日,一次沒有回頭,一眼沒有多看的背影。

    “如果那時……”

    如果那時?

    那時,要如果一個什么呢?

    ……這世界上,哪里存在得出一個能圓滿得了的“如果”呢。

    雷霆回來的時候,不說葬禮,連頭七都過過了。

    他……他也不知道,他應(yīng)該說什么,做什么,想什么。

    事實(shí)上,他也回憶不太起來,他是怎么回來的了。

    他的骨與血,魂與rou,似乎都分開了,靈魂出竅是這種感覺嗎?應(yīng)該是了。

    為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會這樣?

    他站在那兒,感覺又熱又冷,熱的好像是身體有那個地方受了傷,血汩汩咚往外流的那種感覺;冷的,好像是有刺骨的風(fēng),從每一個毛孔往里灌。

    他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接到消息前,和現(xiàn)在,客觀時間差不到24小時——就算它是個一天,說成昨天和今天——

    昨天和今天的世界,似乎沒有東西在互通。

    昨天的他在干什么?他在金三角——

    他在執(zhí)行任務(wù),他主動去的,他自愿去的,他頭也不回地去的。他完成了,他做得很好,他甚至超額的——

    他不僅大難不死,而且……

    他開始頭痛。

    他……

    他完成了任務(wù)。

    他們在金三角炎熱、潮濕、環(huán)境惡劣的地區(qū)成功追擊并抓捕到了目標(biāo),他們繳獲了足以判出上百人死刑的贓品,他們打完了極難的一仗,他們粉碎了那個當(dāng)?shù)卣陡畱叶礇Q這樣久的巢窩,他們贏得這么漂亮。

    更甚者,他還——

    他還抓住了那個在邊境人口販賣交易里臭名昭著的頭目,那個名字被每一個人嚼得稀碎,卻狡猾得從沒被抓住過的人販子大頭。他們差一點(diǎn)又讓那個人跑了,就差一點(diǎn)——多虧了他啊,真的半絲半毫都沒有自夸,就是多虧了他啊——那么險啊,連受害者們都不知道那個人就縮在她們中間。他憑推到半途的猜測和強(qiáng)烈的直覺追出去,在沒過腳踝高的雨季叢林爛泥里把幾乎又已經(jīng)逃脫了的那人抓住的時候……

    他站在原地,明明已經(jīng)在飛機(jī)上洗干凈了的皮膚和傷口,錯界般地又泛起那種黏膩惡心的疼痛;腳下堅實(shí)的室內(nèi)地板,恍惚間扭成了千里之外的踏感;身邊的人,靠近過來,說……

    說……

    恩人啊!

    八十多了的老人,睜著兩顆被厚厚白內(nèi)障蒙住的眼睛,顫顫巍巍的搭著身旁人的胳膊,攔都攔不住的要給他下跪。

    孩子丟了,找不著啊……兒子媳婦都垮了,老東西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死了啊!繩子都掛起了,回來了……

    回來了啊!恩人……

    恩人……

    恩人…

    絕望得咬過一回舌頭的女孩子,跑過又被折了腿,腮幫子腫得說不了話,青紫色的小腿壞死了,躺在救助的運(yùn)送擔(dān)架上,看著他的方向拼命哭,拼命哭。

    皮膚曬得黝黑的瘦小男人,不會講普通話,拉著抱著孩子哭得直往地上坐的女人,連比劃帶哇啦哇啦,硬幣緬元基普……非要把全身上下的錢都掏出來塞他,瘦小的身子佝到地上,眼里全是淚花。

    頭頂還沒到他腿的小孩,把腦袋仰成橫的,口齒不清的問他,mama說穿這樣衣服的叔叔都是好人,叔叔,是你救了我嗎?

    說……

    唉。

    ……唉。

    你回來得太晚了啊。

    他的脊柱在皮rou間,拉槍上膛那樣,整個一抽,再一放。

    “……不怪你。”

    ……

    …………

    不怪你。

    ——對。

    當(dāng)然……啊。

    當(dāng)然……不怪他。

    這種事,這種……雷震這種意外,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天,怪命,怪運(yùn)氣——我國每年意外死亡人數(shù)的單位是萬,即便對單個家庭來說,這是無論如何也過不去的噩耗悲劇,但對統(tǒng)計大數(shù)據(jù)來說,這就是單純的概率之一——而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更是生命幾千年都抹不平的絕望。母親為小兒子的離開而傷逝,十八流狗血都找不出再做文章的空隙。

    不怪他的,再無理取鬧的邏輯,也怪不到他身上去。

    這是一個悲劇。

    這只是一個悲劇。

    ……

    …………

    可是……

    如果他當(dāng)時,在搗毀巢窩的時候,沒有去注意別的,沒有說“那輛車有點(diǎn)不對勁”,沒有問“這是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那一車被拐賣的……那么,他們就不會有跟進(jìn)的兩天一夜?jié)摲粫驗榫戎⑹掷m(xù)、暴雨、漲水而再遲回程——他可以早至少一個星期……甚至八天,九天,十天……都有可能。

    如果能早一個星期,能早十天……

    他可以趕上的,對不對?

    他的確沒有可能阻止發(fā)生在雷震身上的那種意外,但,如果那時他能早幾天入境——他的父親一定可以聯(lián)系到他——他可以趕上的,對不對?

    他是有可能趕上——

    他是有可能趕上、飛奔回來、見他母親最后一面的,對不對?

    甚至。

    甚至——!

    如果他趕上了,如果他在他母親那樣悲慟的時候趕回來了,她可能并不會死——

    ——對不對?

    對不對?!

    ……

    …………

    可他沒有。

    他站在那兒,覺得整個人都是空蕩蕩、輕飄飄的。

    那種又熱又冷的感覺已經(jīng)消失了,就好像是,熱的血已經(jīng)流干了,冷的風(fēng)也不灌了。

    他的腦子好像裂成了兩半,一半里站著那些被拐賣的人,和她們身后的家人;一半站著他的弟弟,和他的mama。

    他站在中間,茫然的站在中間,他不知道要怎么辦。

    他看見——

    他看見這邊,那些被拐賣的人被像一個一個沙包塞進(jìn)臟兮兮臭烘烘的車?yán)铮浑p又一雙的眼睛絕望得連一絲光芒都無,吃喝拉撒都在車廂里,換點(diǎn)的時候才會被水沖洗一下……連最下等的牲畜都不如;他又看見那邊,弟弟上一秒還對自己笑,叫著“大哥”,下一秒就嘴唇青白的躺在金屬臺上。初三之后就要墊腳才能摸他頭頂?shù)膍ama,被護(hù)工脫下她喜歡又好看的大衣和旗袍,像個人偶一樣換成病號服,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喃喃地對著空氣問“我的兒子在哪啊”。

    他拔腿——

    他拔腿想往那邊跑,他還想喊——

    可他動不了。

    他明明還感覺不到他整個軀體的重量,但是他在往下陷。

    不斷的下陷,一直下陷,雨季叢林里的爛泥逐漸沒過他的膝蓋,他的腰,他的胸口,他的口鼻和頭頂——

    那一天的后來,他記得……不是太清楚了。

    他沒干什么事——應(yīng)該是沒干什么事的,就是從家里的這個房間走到那個房間,再回自己房間呆著——他也沒表現(xiàn)出來有什么事,第二天的傍晚,他就出門了。

    再沒有之前的聲音傳到他耳中,再沒有了。

    他的肩章上多了一顆星,左胸前掛上了一枚沉甸甸的勛章,他領(lǐng)功,他站得筆直。

    大家都知道他實(shí)至名歸,他所得皆應(yīng)得,功勛、榮耀、前途——他自己也知道。

    ……

    他自己也知道。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厭惡那些欲言又止、自以為避免觸及前事的人。

    “不怪你。”

    “你也不想的。”

    “唉,這種事,誰愿意呢?”

    “別壓在心里,難受的話可以和我說說……”

    呵。

    說說,說說——說什么呢?

    不是每個人都需要蒼白的語言安慰,不管對方是不是發(fā)自肺腑發(fā)自真心。而人類這種生物,哪怕做的是反復(fù)傷口撒鹽這種行為,還總在期盼著對方正面的回應(yīng)。

    “嗯。”

    “我知道。”

    “沒事,我沒怪我自己。”

    “我好多了。”

    他好多了。

    這是當(dāng)然的,從那之后,過去了很久了。

    很久……了啊。

    “……告訴我。”

    時間跳轉(zhuǎn),十天是一晃,十年也是一晃。

    他擁著懷里的人,嬌生的一個,活到現(xiàn)在受過最大的苦大概是床上的體力跟不上男人。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嗯?什么呀?”

    她困頓地這樣問。

    “你怪不怪我?”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對你不好,跟我不是你愿意的,還有很多事,學(xué)校里,別的。”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得亂七八糟,一點(diǎn)都不是[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的他該說出的話。

    “你自己也說你受委屈了,你也怕我。”

    “你……”

    “怪的呀……”

    她的臉很紅,明麗的胭脂色從顴骨往下暈,耳廓,頸子,都是發(fā)紅的。

    “怪你的呀……但是…”

    她把臉往下埋,有點(diǎn)像賭氣,又有點(diǎn)像撒嬌。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怪了,也可以原諒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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