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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七X在線閱讀 - 歡譴 (28)

歡譴 (28)

    這一幕發生得太突然,金大慶幾乎是眼睜睜看著韓諾冬栽下樓的,等到腳到了跟前時,人已經摔下去了,金大慶只覺兩眼發黑,連滾帶爬地急奔下樓,慌里慌張去扶人,翻過來一看,人是滿腦門子的血,更慌了,忽然想到現在他可是綁票,這人要死了可真就成了撕票的了,完了,到時候更說不清楚了!

    “小兄弟,你不能這么害我啊!”

    金大慶抱著人就要往外跑,這荒郊野嶺也沒個車,幸好帶了電話,把人放到路旁去掛急救,話都說不利索了,哆哆嗦嗦就覺得自己也活不長了,此刻也想不到錢的事,只想命的事,懊悔痛惡得只能抓頭發。

    掛了電話又反應過來了,這孩子可是老韓的獨苗啊,要死了,他也完了!不,就算這孩子不死要是殘了,他也完了!思來想去,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路吧,反正人擱在道口,救護車來了就能看見,能活是他的命,死了也賴不著他老金!

    金大慶這么一想,就直接往相反方向狂奔而去,過了這條大路,應該有個公共汽車站,他可以坐長途直接到市內火車站,不管怎么樣,他得先回家見老父親一眼!

    那頭韓柏辛還在揪著眉心發愁,一抬眼看見朱宴從房間出來了,這是幾天以來她第一次走出臥室,人瘦了一大圈,東倒西歪,好像隨時能倒。

    “哎,你怎么不披件衣服就出來了。”

    朱宴臉色慘白,臉上還掛著淚痕,抓著韓柏辛的手說:“我夢見……我夢見諾冬死了……你是不是把他打死了?”

    韓柏辛知道她是做夢魘著了,還不完全清醒,便攬她入懷,像哄孩子一樣哄她:“你做夢了,別想了,沒人會死,”

    話音剛落,電話響了,竟是他前妻!韓柏辛警覺接起電話,對面上來就是一陣呼天搶地的鬼叫,嚇了他一跳——“韓柏辛!兒子就是在你那出的事!你賠我兒子!”

    韓柏辛心一沉,忽然想不會是自己判斷錯誤,這人真是被綁了又被撕票了?他忽然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聲音倒是異常冷靜:“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那頭把話說得斷斷續續,沒說完就匆匆掛了,朱宴聽了個半截,抓著韓柏辛的衣領問:“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事了?快說啊!”

    最后一句幾乎是歇斯底里的獸叫聲,臉也扭曲了,像個瘋子張牙舞爪,韓柏辛看著她,幾乎不敢相信他的妻子竟能至這般瘋癲的狀態,同時又有種難堪的挫敗感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韓諾冬命大,那塊建筑地四周還有防護欄圍著,他掉下去的時候沒直接拍在地上,樓層不高,也摔不死,但也摔得四分五裂了——肋骨斷了三根,腦部輕微震蕩,右胳膊肱骨骨折,腰椎粉碎性骨折……手術十幾個小時才結束,人要在ICU病房觀察四十八小時。

    韓柏辛和朱宴趕到的時候,韓諾冬的生母和繼父已經在里面候了多時,四個人尷尬點頭算是打了個照面,一起都去看床上包扎得只剩下眼睛和嘴的韓諾冬,人打了石膏,滿身插管子,一動不動地躺在那。

    “別的都還能恢復,就是這個腰椎接骨可能會影響到腿部神經,大夫說人將來就是好了可能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韓諾冬的繼父小聲跟韓柏辛說病情,而韓諾冬的生母則指著韓柏辛就罵:“是不是就你工地上的盲流把孩子弄成這樣……要不他怎么能渾身是傷躺在施工地附近?你說是不是!”

    護士進來嫌聲音大,大家便都來到走廊上,韓柏辛才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韓諾冬的繼父馬上打電話報警:“哎呦,這怎么了得!怎么也得把這個老金給抓回來啊!他就算不坐牢,也得賠償醫藥費的呀!”

    韓諾冬生母又嚷嚷:“韓柏辛,你就差那點錢啊,早點打發小鬼是不是沒這么些事?哎呀,你可真會惹禍上身啊!”

    “我以為是韓諾冬自己搞的鬼……”韓柏辛撫額,此刻恨不得回到幾個小時前,哦不,甚至要回到幾天前,他早把錢借給老金就好了!

    “孩子能搞什么鬼?還不是那些民工窮兇極惡了!現在的人哦,別說十幾萬,幾千塊就殺死人啊,你沒看天天新聞怎么報!綁架勒索你早點報警啊,東東肯定是想逃跑才摔成這樣……”韓諾冬生母一臉埋怨,又氣又心疼,韓柏辛聽見“摔”字,眼皮猛地跳了一下,蹙眉頓住像是想到什么,又擺擺手說:“好了好了,你們都先回去吧,鬧這么大聲,等會護士又要說了。這里有我和小朱先看著,不行你們明天再來!”

    朱宴一直在旁邊不語,等人都走了重返韓諾冬床邊,韓柏辛才嘆了口氣對她說:“你想哭就哭吧。”

    朱宴繃不住了,捂著嘴掉眼淚,倒是咬著牙一聲不吭。

    天色逐漸暗的時候,韓諾冬醒了,護士進來量了體溫,又給換了吊針,看人狀態穩定就出去了。

    半晌,屋里沒人說話,韓柏辛站起來對朱宴說:“我去問問大夫病情,順便去買點吃的,你想吃點什么?”

    朱宴的眼淚早淌干了,怔怔瞧著韓諾冬,韓諾冬也看她,二人都不說話,韓柏辛自己出去了。

    韓諾冬摔得昏昏沉沉,動也動不了,只能使很大力氣啟動嘴唇:“你怎么樣?”

    他詫異自己聲音怎么那么小,像在吹氣,再說這幾句就要消耗掉全身力氣。

    朱宴伸出手指壓在他嘴唇上,想撫摸他又不敢,腫著眼睛問:“你疼不疼?”

    韓諾冬沒回答,重新振作一口氣也問回來:“你呢,去流了?疼不疼……”

    朱宴眼前又模糊了,掩口而泣,韓諾冬想抱她說別哭,別哭,都是我的錯!可一動全身就跟散架一樣,他放棄了,只得急喘道:“你沒事就好……就好……”

    他嘴干得要命,嘴唇都黏住了,朱宴知道他現在還不能喝水,只得用棉棒蘸了水擦潤他嘴巴,二人湊近,他的眼睛就直直看著她:“對,對不起,宴……”

    “是我對不起你……諾冬,是我毀了你,你的腿……”

    韓諾冬想笑,可一咧嘴還疼,眨眨眼,又倒一口氣:“想你念……書給我聽。”

    “你想聽什么書?”

    “什么,什么都可以……”

    “《圣經》好嗎?”

    韓諾冬沒反對。

    朱宴低垂頭,雙手合十在胸前,頭發垂耷下來,整個人謙卑柔順,看不見臉,卻聽她輕聲禱告:“我天上的父,萬能的主,求你可憐我們,因為我們大大地驚惶,求你搭救我們,我每夜流淚,沉睡垂死,因你的慈愛拯救我們吧……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求你看顧我們,應允我們,醫治我們……阿門!”

    韓諾冬一直看著朱宴,待她祈禱完畢,才緩緩道:“謝謝你。”

    門開了,是韓柏辛,他買了飯和水果,朱宴起身去接,韓諾冬也不能進食,便歪過頭閉上眼,似乎疲倦極了,很快,他也確實睡著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朱宴已經不在了,床邊只有韓柏辛一個人,見他醒了,抬頭看他,視線相撞,韓諾冬別過臉去。

    韓柏辛問他感覺怎么樣,他也沒回答。

    韓柏辛只得自語道:“她不會來了,你也不會再見到她了……”

    見他沒反應,韓柏辛繼續說:“我知道你這是拿了命來對付我,韓諾冬,你這一招夠狠的,可是也夠傻的,就算你不怕死,這么死也太愚蠢了,你想讓我負疚,你做到了,我投降,你贏了,可是誰讓咱倆是父子?可憐天下父母心,沒有兒女能體會做父母的心,除非哪天你也做了父親。

    我這幾天一直在看你小時候的照片,尤其咱們兩個合影的照片,我都存在了手機里,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看,諾冬,你不知道你剛出生的時候,我有多高興,你小時候生病的時候我有多著急,我和你mama半夜抱著你騎自行車去醫院,你那時候才三個月大就得了肺炎……我承認,我們也確實疏忽你,回家就吵架,你一直過得不開心,小時候你要我們陪你過兒童節,我們都加班,你想要我們開家長會,可永遠都是爺爺奶奶替我們去……你恨我們兩個,你嘴上不說可我知道,你覺得我們沒一個愛你的,你希望離我們遠遠的……”

    韓諾冬咳了一聲,闔上眼,眼窩滾熱,竟不知這一局到底是他贏了還是輸了。

    韓柏辛垂頭看手機里的照片,最后又嘆了口氣:“你好好養病,腿的事不要在意,將來肯定還能治好……簽證快下來了,等你痊愈,也是你該獨立的時候了。但是你記著,不管你走到哪里,家還是那個家,我還是你的親人。”

    韓諾冬一直閉目抿唇,不知是睡了還是怎樣,韓柏辛站起來按了床頭護士鈴,自己則踱步到走廊去,電話來了,是派出所,說老金已經在火車站找著了。

    韓柏辛頓了頓說:“我兒子醒了,問清楚了,這是一場誤會,咱看看能不能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