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央人貨
【感覺自己要涼,先放一部分,給自己壓壓驚吧 】 曹淮安起首沒發覺侍女古怪,直到侍女復身來,她行禮時兩手籠袖不見手腕。 這不是一個常禮。 寒風吹過,牙齒冷得捉對兒廝打著,而她面有熱汗,盈盈發光,心虛宛然,曹淮安乖覺自啟。 侍女暗叫自己蹭蹬無運,又惱自己因循不定誤事。她抬臉,堆起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離著一箭之路,聲音不大的又喊一聲君上。 侍女內心的話有許多,但一聲也不敢多響,都往肚子里流淌。 “來此處,有何事?”曹淮安帶著寒意的兩道目光,如離弦的箭,直射向侍女。 “用膳時辰將到,故來看看少君,可起身否,可要準備用膳否。”侍女招架不住寒意的目光,兩腿直打晃兒的回著話。 她的謊言被曹淮安一眼望穿,從來來看蕭嬋可否起身的,只會是繯娘與宛童其中一人。 曹淮安想當面拆穿,忽而轉了一念,換上了和顏悅色,道:“知道了,下去吧。” 侍女以為瞞了過去,暗暗叫聲僥幸,復福一身離去。 但納著頭走過曹淮安身旁時,一股殺氣兜頭罩下,她形色越急得倉皇,舉止越顯得無措,怎么也藏不住、收不起。 耳畔突然來了個劍出鞘的聲音,侍女眼兒一瞄,掛搭在蜂腰上的劍,露出明晃晃的一小截。劍利能削鐵如泥,唬得她兩個小圓肩聳聳,籠在袖中的手失了力氣,那封皺成團的信,一骨碌掉出袖外。 信長了眼睛似的,一骨碌滾到曹淮安腳旁。侍女大吸一口寡氣,慌不擇勢地撲地去拾,那帶著些泥濘的履踩住了成團的信,還連帶踩住了她四根手指。 曹淮安踩著侍女的手指,踮起足跟,拾起信展開。瞧畢幾行,直接看到信尾處的花押。這是趙方域當年寫的乞師書,登時有無數個焦雷轟頂,足底底發千萬分力氣,大能踩碎骨血相連的手指。 侍女禁不住痛楚,一道哭喊聲如洪鐘,響徹滿院。曹淮安拔箭摜地,掉態問道:“你是何人?” 哭喊聲與厲聲,惹來了府上的人。孟魑、繯娘、宛童、洛叔、戚揚生以及佛西都來了。 蕭嬋不知就里,啟開門,呆呆的望住曹淮安,又下死力一瞅著地上那名露出狼狽形狀的侍女。 蕭嬋下榻時沒添衣裳,一忽冷,一忽熱,兩相作起怪來就引起咳兆,喉嚨怪癢的,她背過臉兒去,微微咳了一聲。 曹淮安嘴里吩咐孟魑讓人帶下去,把信也交給了孟魑,屏退一干摸不清頭腦的圍觀人,三腳兩步地作速來到她身旁。孟魑看眼主公交來的信,臉色慍的大變,反抓侍女兩臂,匆匆離開。 蕭嬋忍咳忍得出了汗,待曹淮安走近,再也忍不住彎腰兒來個頓嗆。她連珠子咳上十余聲,咳聲中喘息帶上濁音。 “是我的錯,不該給你剝栗子吃。” 曹淮安強忍不安的情緒,抖開袍襖披在她肩上。 侍女心如跌在冰雪中,自知死到臨頭,難生機變,發瘋似的掙脫孟魑,撥開眾人,張牙五爪的朝蕭嬋跑去,且跑且道:“蕭女你這個央人貨!為何死的不是你?你就該死!” 她咬牙切齒的,把丑話說得伶伶俐俐。 繯娘、宛童、洛叔與戚揚生都沒反應過來。佛西與孟魑見況不妙,一個獠牙向侍女的腳踝毫不客氣一咬,一個照著侍女后背一踹。 侍女兩下里痛上加痛,跌撲在地,孟魑的這一腳雖避開的要害,但也讓她筋攣不止,口吐鮮血。 佛西沒有松口,咬得十二分緊,毛發都披散抖動著。 曹淮安遲了一步遮住蕭嬋的眼。 蕭嬋嚇得嗔目吐舌,連鼻尖都涔出冷汗,塌趿眼皮兒,掣縮在他懷里,啟唇卻沒有蹦出一句話,她心里由由忬忬,四梢也顫顫裊裊。 曹淮安拍撫她后背,握住她纖纖玉手,不住重復說著沒事。 侍女被孟魑帶了下去,院里的人散得一干二凈,但那幾口昭昭鮮血還在。 血散著腥氣,暗暗地度進鼻竅,蕭嬋不由憶起夢境,胸口有滿溢狀,喉頭有惡心的蠕動感。 她奮力推開曹淮安,撇過頭在地上干噦了一陣。 干噦之時,夢境越清醒,越深入,一幕幕的在眼前呼嘯閃過,身子下滑幾分。 曹淮安嚇得身子抖成了篩糠,忙上去抱住軟綿綿將倒的身子,想抱住她往呂舟住處去。 得到溫暖的懷抱,蕭嬋笑逐顏開,精神煥然,出聲寬慰曹淮安,道:“我沒事,就是地上的血有點犯惡心,不必去一趟呂先生哪兒了,把門關上就好。” 曹淮安把門闔上,橫抱著她回榻,榻里還存著幾縷溫熱。 “嬋兒先睡一會兒,我去找呂先生來。”曹淮安不嫌她方才有作嘔的現象,深吻一口,撳不定要去找呂先生來診視。 蕭嬋今日格外排斥見醫,忙捽住曹淮安的衣袖,道:“那侍女古古怪怪,加上這回,她來過我這兒兩回了。” 曹淮安問:“來兩回了?” “是啊,我記得她好像叫做荷花。”上回沒見到人,但上回與今回都是彈指六聲,應該就是同一人。 蕭嬋說著頓了頓,荷花這個名字讓她想起張火傘時節里的荷花池。 冷清清池中飄著綠沁沁的荷葉,開著粉濃帶白的荷花,肥魚淰淰穿荷影,蛺蝶款款立花頭,還有在池面掠來掠去的蜻蜓。 忽來一只池中行的小舟。佳人舟中坐,將水作鏡,頻頻理鬢。她的郎君池邊望,望見佳人影,粲然一笑。 …… 蕭嬋出了神的想,曹淮安出了神的望住她,在心里謅幾句抽揚她美貌的詩。 蕭嬋睡時枕頭墊著一邊的香腮,那一邊的香腮淡紅如傅了妝。小孩兒都喜歡側著睡,曹淮安越發覺得她活得像個小孩兒,他撩開衣擺坐下,把香肩輕輕一拘,兩具身子就沾皮粘rou了,“她可對你說了什么?” 熟悉的兩人靠在一起,鶼鶼鰈鰈的有說不盡的甜蜜。蕭嬋此時像個垂髫姑娘,縮在他懷里扯嬌,“她好像想給我封信,不過沒給成,我剛剛瞧見你從地上拾起了一封信,上面寫了什么呢?” “嬋兒想知道嗎?” 蕭嬋不會去窮究一件事情,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都是如此。 你肯告訴她,她就豎起耳朵聽著,不告訴她,她也不會纏著你問三問四,一個勁兒去窮究到底,所以才會被兄長說成是沒心沒肺的人。 沒心沒肺,卻是讓曹淮安最為省心的地方。 “她何說我是央人貨,為何說我該死?”蕭嬋含含糊糊地點頭,侍女的一番話讓胸口的氣往上逆。 她好端端的,怎么就是個央人貨呢? 一定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曹淮安心里全是害怕,沉吟了許久,回道:“這件事情我還沒做好準備與嬋兒說,給我幾日可好?” 曹淮安臉青一造,白一造的,蕭嬋感覺他有點痛苦,笑道:“正巧,我也有東西給你,也沒做好準備,你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把東西給你。” 曹淮安還記得要去找呂舟來診視。兩人都恩恩愛愛好長一段時日,蕭嬋很多時候能透徹曹淮安想什么,她猛然打榧子,尋了個話來阻斷他的想法:“蹴鞠賽贏了嗎?贏了嗎?” “贏了,計也成了。”曹淮安說道。 梁壽輸得不明不白,輸得腳下蘸蘸的,無處可逃。當得知輸了之后是要與宛童成連理,不明不白的形狀就醒腔,他又急又羞,說著“主公與標下打賭,竟是別有肺腸”,一面說一面在鞠城內滿地打滾,其余人只是眼觀眼,相視一笑后拚掌唱曲兒。 曹淮安見了這等悅氛,都忍俊不禁。 以往曹淮安愛繞彎子說話,他今次回答得毫不拖泥帶水,蕭嬋疑心忒大,問:“你莫不是騙我的吧?” “真是成了,虎豹還要感謝嬋兒的為容之助呢。” 曹淮安失笑,回來的路上在肚子里編排的好長一段話來逗她。逗她比賽輸了,計劃敗露,現在那份逗她作樂的心思沒了,想也不想就簡單的拿話支糊過去。蕭嬋懷疑他說慌,他就夾敘夾議,把蹴鞠賽的事情與她說,還說了虎豹婉拒了無需低頭三尺的官職,卻自領街卒一職,是個不貪功的人。 蕭嬋聽了之后疑慮一消,拍著酥胸,用嘴向曹淮安一努,毅然的說:“曹淮安,我好難受的。我任性好幾日不肯喝藥,不過現在還是得喝,早知道如此,我就早點喝藥了。你往后不要這么縱容我了。我會越來越得寸進尺的。你要管管我的脾氣。但是呢,你不能氣沖沖的牽我頭皮。要溫柔一些,我受不了你對我大吼大叫,雖一心知道你為我好,可我還是會生氣,生氣我就吃不下東西,吃不下東西就肌削rou脫,這就是得不償失。” “什么話都讓嬋兒說去了,我還能說什么呢。”蕭嬋氣不斷的,連珠般說了一團惹人發松的話,曹淮安的心思被她拐跑,繞在一團話里掙脫不開,那請呂舟來診視切脈的想法,一溜兒溜到了腦后。 有人無藝的寵著,這人還能容她之過,蕭嬋心更傲然,道:“不過你也快去并州了,正好逢上君姑的生辰,今次我要隨你一起去并州,給君姑賀個生辰,到時候一順道兒回荊州,因為兄長要成婚。但我想吃一杯宛童和梁將軍的喜酒,不如讓這二人,快些成婚吧,我也怕梁將軍翻口呢。” “好,我什么都聽你的。”曹淮安盡管應下,臉上沒點訕訕的之色,是心甘情愿的應下。 蕭嬋喉嚨明明疼著,話卻很多,說完一茬又一茬,時不時來些口角風情,還是沒頭沒尾的口角風情。說到口干舌燥漸漸住了口,腹兒震動,她眼睛亮然,又問起來:“曹淮安,你喜歡姑娘多一些,還是公子多一些?” 曹淮安回道:“都喜歡。” 蕭嬋聲音高了一點:“必須從中選一個!” 曹淮安嘿然想著,回道:“姑娘,我更喜歡姑娘。” 蕭嬋親上他,笑道:“我也喜歡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