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玉佩緣
山爬得蕭嬋目光昏坎,意緒沒亂。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卻還有千級石磴要拾,她當即腿就軟了,背上也全是汗,解了斗篷掛在臂彎上。 在半山腰圓睜兩眼,突磨良久,等到氣息穩定之后,蕭嬋才鼓起勇氣一步一并拾階而上。每上一步,腳下的石磴似要蟄裂,兩腿立刻軟三分。 抬眼一看曹淮安氣不喘汗不流的歷階而上,必要時還給她搭把好手,蕭嬋心里半是不服半是佩服。 累死累活爬完石磴,他們息住腳歇息了半刻,才整暇才入廟參神。 這時候來參神的人不多,蕭嬋學樣一旁的婦人,并膝跪下,瞑目心訴了許久,焚頂畢了,才攝衣起身,復雙手合十一拜,叩齒禱告。 就在此時,背后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夫人性聰慧,該自己定奪。或許留著,往后自有用處。” 蕭嬋猥過身,身后悄無聲息的,站著個圩頂道士,他深深地打了一躬。 這一躬,如彎月似的。 蕭嬋先是吃驚,而后禮貌一笑。 初始見那光不溜秋的頭頂凹陷一大塊,像一個窟窿,著實被嚇了一跳,可多看幾眼,莫名覺得他是一個臉軟心慈的道士,便以笑回應,說:“道士可知,那是什么東西嗎?” 一顆玉璽,讓天下人掙得頭破血流的東西,但于她又有何用? “不知。但很重要。否則夫人不會來此叩齒禱告。” 圩頂道士回了話,提步就走,蕭嬋急聲喊住:“我時常做噩夢,且已實現兩回,這……是巧合嗎?” “夫人心里已有答案,何必多此一問呢?” 道士回了兩句淡話。 “這是定數,難阻止,夫人心放寬些,畢竟夢是心頭想。” 蕭嬋沒有再出言,兩下里又加了一層煩惱,眼圈兒一紅,偷偷落了一點眼淚。 是啊,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她只希望,往后不要再做噩夢了。 * 曹淮安在廊處悠然張望,手臂還掛著一件斗篷。 寺里的梅花盛開,朵朵桃花兒都是盈盈欲笑,他突發奇想,想折一枝下來,但梅花樹下,站著一個道士。 那道士,光著眼,盯了他須臾,盯著盯著,忽然溫和的臉色大改,且走且從袖里取出一枚黑曜石玉佩,欲給他戴上。 日光穿徹玉佩,其色璀錯惹眼。 曹淮安頭一偏,避開了。 道士忙把話剖豁,道:“曹公殺氣甚重,心挾恨,眼溢怨,愿這些怨氣恨意,不殃及身旁人,這玉但能保一回平安。玉佩碎時,災來亦是去。” 道士看曹淮安不為所動,只是目眙他頭頂。 他覺得有些癢,伸手摸了摸頭,蹷然聞一女聲,隨后寺里走來一個走得丟丟秀秀的削肩細腰女子。 寺中香篆裊盛,自上到下都沾了香火之味,蕭嬋捂嘴嗆咳一陣,眼淚都咳出了幾滴。 曹淮安思覺她是因受冷而咳,抖開斗篷給她披上。 道士一見蕭嬋,目灼灼似火,在他二人臉上來回覷,說:“想必這位是君夫人罷,好一個窈窕之容。妙哉妙哉,真乃是天賜良緣啊。” 道士不由分說,將玉佩塞到她手中,道:“夫人與這玉佩甚有緣分,我便將它贈與夫人罷。”而后向他們施一禮,口中念念有詞離開了。 只是瞑聞他說什么“良緣”“眷戀”“可憐”的字眼兒。 掌心的玉佩冷冰冰的,蕭嬋細細看了幾眼,暗驚不已。 這與兒時因失手而摔去了一角的玉佩一式二樣,猶記得摔碎的那一刻,繯娘花容失色。 她也慌了,以為摔碎的什么價值連城的東西,哭著讓繯娘不要告訴阿父阿母,待長大嫁人了,到時候讓夫君來賠。 繯娘被她的胡言亂語給逗笑了,只道讓她莫讓第三人知這玉佩碎了。 玉佩雖碎了一角,蕭嬋卻更加珍惜,除了去幽州那段時日時刻帶在頸上,后來她都藏了起來。 那時被劫到賊船,在與賊人反抗時玉佩掉進了海里,她想也不想就縱身一跳,使了牛勁才抓住下沉的玉佩。 …… 思緒被足音扯回,一抬頭,曹淮安已在七步開外。 蕭嬋不知怎么區處它,只好暫且歸袖,跺著腳趕上他,呼道:“誒誒,曹淮安你等等我。” 曹淮安看她神思飛馳,假意揚長離開。走了數武,余光她還未回神,折回去是不可能的,便加大腳下的力度,一個人走出了數十人般的腳步聲。 終于等她出聲喊他,自己雖沒止武,步子卻慢了下來。 待趕上曹淮安,蕭嬋便急忙問道:“這玉佩,要不要還回去?” 一提玉佩,曹淮安心里稍稍不舒服。 道士說之語,信神之人只當是神明之語,不信神之人當是詐偽之言,但也難免會多慮。 他斂額道:“不必,贈與你你便收下,以后多給些香火錢便是。”頓了一下,又說,“上好香了?時辰不早了,疾早下山去吧。” 蕭嬋撟首一看日頭,高高掛起,還未到旁午,她稍住金蓮,趁趁摸摸地勸住:“不如……吃完齋飯再回去?我好像餓了。” 二人吃完齋飯,又小憩了半個時辰才動腳下山。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 一眼看不到徹頭的回斜石磴,蕭嬋只臨睨一眼,頭沉沉,似下一刻就要失衡跌落,她不由雙膝一軟,悶哼著蹲在巖石旁,盷著漆黑的兩眼找天南地北。 曹淮安走了十幾級石磴,不聞身后有足音跟隨,一抹頭,只見蕭嬋身子虛飄飄的,顏狀血色全無,模樣楚楚可憐。 “我、我腿軟了。”她連續不斷地叫著腿軟,無助捫著腳踝骨,悄然分辨,“不是累的,是我頭昏胸悶,走不動了。” 確犖庚泥之地嚙足,久行步于上,足底已皮破rou腫,蕭嬋沒有說出來,曹淮安也能知。 他縱步回來,看著一張被嚇得沁出汗津津的臉,回慮許久,切中無奈,鼻子里嗯了半聲,邏衣袖,半蹲身,以目招她爬上來。 蕭嬋乜乜屑屑爬上去,纖手搭在他肩頭,說:“這、這不太好吧?會不會傷大雅啊?” 曹淮安微含笑意,猛的起身,蓄意顛搭而行,嚇得身后之人抖作一團,一雙臂彎,緊圍著他的頸上。 “君家且背小女子走完這階梯,其它路,小女子可以自個走的。” 蕭嬋喃喃說著,瞟了一眼曹淮安額頭上淌出的汗,又附在他耳邊低語問:“那個……我重嗎?” “不是身子不熨嗎?怎么還有勁兒怯紅怕黑的。” 曹淮安說。 一陣似蘭非蘭的甜膩香味傳到了鼻尖,多聞一下,骨頭靡靡。 曹淮安縮鼻深嗅,碰巧起了一陣風,一綹秀發飛到了鼻尖上,又癢又香,他忍不住撇過頭打了個噴嚏。 蕭嬋雪也似的手拿下沾在他鼻尖秀發, “我也是為君家好呀,君家有全掛子的武藝,卻這般背一個小女子,被人看見了,多失威風啊。” “你毫無顧忌叱罵我的事情,府中的人都知曉了,我哪還有半點威風可言?嬋兒現在才良心發現,是不是太晚了?” 半夜被她從房里趕出來,一言不合就拿東西砸他,問她話又出言不搭理…… 這些失威風的事情要真細數起來,可以數上三天三夜。 蕭嬋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脖垂著,好像壓著一副千斤擔子,結結巴巴的說:“小女子不是一點點在改了嗎?有時候就是忍不住氣,又沒處撒,碰巧你還來眼前晃,你不還口也不動手,就得寸進尺了。” “嬋兒有粲花之舌,我笨嘴拙舌的,還吵不過你。偶爾心稍微狠點,就動起手,但不小心傷了你,反而還是我的錯。” 那段時日,曹淮安夜夜挑燈,思量該怎么討人歡心,對她可是又愛又怕。 蕭嬋傻笑了幾聲,熱攢攢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收篷了話,笑說:“誒,你別頂著太陽負重前行啊,走邊兒上去,邊上有樹可以遮陽。” “都是些赤干的樹,枝上全是雪。”臉頰濕濕的,他喜得心花怒放,一句話不說個牙口清白的,甚至還不曾說完。 但蕭嬋聽懂了,他的意思是走在樹下,雪會砸下來。 蕭嬋抽回手臂,著手解開斗篷系繩,她把繩系到曹淮安頸上,再把斗篷后的帽子拉起蓋上,罩住二人,自己的臉緊撾在他頰上。 那帽兒寬大無比,本只是一個裝飾,此刻卻派上了用處,裝下兩人綽綽有余。 “這樣雪砸下來也砸不到我們了,快去邊上。” 蕭嬋今日穿的還是那件棗紅金絲灑線的斗篷,據說是尤氏親手做的,她穿了好幾年了。 帽沿邊兒鑲著如雪的小絨毛環匝且刺撥著臉,微微作癢,曹淮安如潑浪鼓似地左右搖撥腦袋,想甩去小絨毛,卻與她肌膚相蹭,蹭來一臉脂粉。 她全然不知自己里頭穿得靠身,還好他能禁得住背上兩坨軟物的擠貼。 方走到樹底下,頭頂砸來冰涼重物,蕭嬋笑著伸手將雪拂落。 碰過雪的冰涼手梢在他眉毛上停留,粗硬的眉毛有些雜亂,蕭嬋覺得新鮮,將它們輕輕捻平。 曹淮安無處躲避,只道:“別亂動,山勢愈發陡了,待會把你摔了,又賴我。” “你眼角下竟有一顆痣,小女子以前都沒發現啊?” 蕭嬋有些驚訝,手梢滑落,點在那顆痣旁。有這顆痣的點綴,平頭整臉的人又好看了三分。 “嗯。”曹淮安眼皮跳動,淡然道,“夫人項窩處也有一顆痣。” 蕭嬋登時眉頭兒一逗,頰輔充氣,囁嚅著唇說了一句臭流氓就不再說話了。 天兒賊滑得很,前一刻還是陽光明媚,曼暖和煦,后一刻便是挦綿扯絮,讓人沁寒,今日甚少人來上香,走了百武,也沒見著一個人影。 一路上顛著顛著,困倦襲來,蕭嬋覺得醉醺醺,眼皮闔上之時,嘟囔的說著:“曹淮安,我知道張督郵的事兒了。” 今天一看,這篇文竟然還超過了130PO幣,臉好疼 除了山洞里的一章劇情 一章R章,剛好湊到140PO幣,往后不收啦,現在大概也摸清后頭有多少人看了。 山洞香不香不知道,反正我很喜歡,莫名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