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箭瘡裂+曹陽小番外
蕭嬋兩眼睜得圓彪彪的,捧著那方圓四寸的玉璽蹲下身去,與戚揚生齊平,問道:“你從哪兒得到這個的?” “我從地里挖出來的。”戚揚生摸著玉璽上的小鱗角,“終于有主了。” 暫且擱下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蕭嬋又問:“你可將此事告訴過別人?” “沒有。”戚揚生抬首一看天色,跑開了幾步,朝蕭嬋這邊揮了揮手,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村了,貴人有緣再見。” 戚揚生和個猴兒似的一竄就到了十武開外,蕭嬋胡亂把玉璽袖進袖中,朝著霍戟跺足迭聲:“霍將軍霍將軍霍將軍你過來。” 霍戟以為出了什么岔子,一個閃步到喊聲之處。蕭嬋指著一蹦一跳遠去的戚揚生,道:“幫我劈暈他,快點。” 想到他殺虎之事,力氣過人,蕭嬋又道:“輕一些,我要活的。” 霍戟立起了一掌轉(zhuǎn)步去追,戚揚生覺得腦后聲音亂糟糟的,然后脖頸一吃痛,四肢綿綿若柳,昏了過去。 霍戟拎起他的衣襟,帶到了蕭嬋的面前。蕭嬋伸出一指探了探鼻息,尚在,也不做解釋,只道:“將他帶回姑臧。” 眾人兩下里好奇,黃毛小子送了夫人什么,夫人為何要強行將黃毛小子帶走? 不過蕭嬋不說,他們也不敢過問,就在心里不住不住猜疑疑惑。 一路上蕭嬋都揣著玉璽,神色病病怏怏的,沒想到,天下豪強苦尋的傳國玉璽,就這么落在她手中。 是真是假她都不知道,但如果是真的,她該交給誰呢? * 一行人在金烏西墜之前趕到了姑臧。 蕭嬋匆匆遞了緘封嚴密的信給霍戟,說一定要交到曹淮安手中。 霍戟接過信,點了百名將士去了幽州。 當然,其實去的是益州。 曹淮安去了荊州之后,又往西邊的益州去了。 霍戟在就道之前,姚三笙把他攔下,道:“手給我。” 霍戟把滴膿的手袖進寬袖里,不愿伸出來。 “打虎英雄,這一日下來不覺得頭目眩暈,四肢怠惰嗎?”姚三笙走上前去摸上他的額頭,果然在拂拂發(fā)熱。 被虎抓傷可不同于被家畜抓傷,她早就看霍戟不對勁了,他本身面顏紫色還透著亮,現(xiàn)在是透著黑紅,腳下不穩(wěn),說話虛弱,是傷口惡化,致了發(fā)熱。 抓過霍戟的手一看,傷口青黃水流,姚三笙十分無奈,拿出漿水一點點沖凈傷處,道:“唉,醫(yī)者真是容易心軟,這骨節(jié)分明的手長在霍將軍這里,太委屈,太可惜,太可憐。” 冰涼的漿水碰到傷處,生起一股燙感,燙到了耳后根去了,霍戟縮拳,正好把姚三笙的幾根指頭納進掌里。 姚三笙的手不似別的女子那般若無骨,膩滑如絲,她十指有皴皮,一路上都在挖些各型各色的草,故而甲縫里藏著些泥土。 傷處沖凈,姚三笙取出碾好的藥敷了上去,“我那日給你的藥,一日敷上兩回,這幾日莫要沾水,也不要動這只手了。” “知道了。”霍戟淡不濟回道,“謝謝。” 姚三笙目瞪口呆,竟然能從他口中吐出感謝之辭,一定是她耳岔了。 * 蕭嬋把小寺村的事情與呂舟提了一下。呂舟次日就挈著姚三笙去了村子。 得了玉璽之后,蕭嬋整日魂不守舍的,思前想后理不出一點頭緒,噩夢又煩擾,弄得她寢食皆廢。 她把那顆玉璽藏在了榻底下,時不時就貓腰看一眼,半夜醒來也要看一眼。 這件事情,她只告訴了繯娘,沒有告訴宛童。宛童的性子與她匹似,稍不注意就會說溜嘴。 繯娘雖在宮中待了數(shù)年,可玉璽這種東西,可從未見過,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兩人日夜倒替守著玉璽,冥思苦想,想著這玉璽到底是真是假。 * 戚揚生寡瘦,渾身就只有一把松弛的骨頭,被霍戟不輕不重的劈了一掌,昏了整整七日。他醒時兩眼漆黑,不管屋子里可否有人,張嘴就道:“我怎么在這里?這是哪里?” 屋里沒人,屋外有人。 “那日你暈了,夫人將你帶回來了。”方仁聽到聲響,端著碗熱騰騰的小粥進來。 戚揚生聞到香味,饑腸轆轆,一骨碌的就跳下榻,劈手奪了粥,像喝水一樣咕嚕咕嚕的就咽進肚子里。 才出鍋的粥啊,他不覺得燙嗎?方仁心里念了念,才說道:“我家夫人給你在府上尋了個差事兒,就每日溜溜夫人的愛犬和給兩只鸚鵡喂食。差事簡單,你可莫出現(xiàn)差池,惹得夫人傷心,君上可不會讓你有好果子吃。雖說近來君上不在府中。” 聽了大半日,戚揚生還是繞在“夫人”二字出不來了,他岔斷方仁的話,問道:“你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所以你家夫人到底是誰?” 方仁回道:“哦,你大抵是不知,我家夫人是涼侯之妻,江陵侯之女。” “你說的可是那個年紀輕輕,卻生得貌美如花的貴人?”戚揚生腦子里都是蕭嬋的模樣。 方仁有些活絡的回道:“嗯……是吧。” 貌美如花一詞放在蕭嬋身上未免太俗氣,花哪及她半分,蕭嬋的容貌應當是比花而花羞慚,比玉而玉黯淡,。 戚揚生目瞪口呆,道:“真當是貴中之貴啊……我想見見這位夫人。” 方仁拚掌一呼,轉(zhuǎn)身就走,口中念道:“啊,我都忘了,夫人說你醒了之后要我?guī)闳ヒ娝齺碇!?/br> 走到一半,松頭日腦的方仁轉(zhuǎn)了道彎,又是拚掌一呼。 得了,戚揚生忘記捎上了。 …… 戚揚生被方仁領(lǐng)到廳堂,等了一忽兒,只見一個穿著生色的衣裳女子,后頭從一位老媼,兩相悠悠走來。 女子屏退了所有人,開口就道:“你終于醒了。” 蕭嬋在小寺村穿著素色布衣,如今略施淡妝,衣物扈扈,宛若仙子下凡。 戚揚生垂頭疾避在柱后,小臉兒泌著羞色,只把兩眼潛目著。 柱子比戚揚生還瘦些,根本遮不住他,大半的身軀露在外頭。如此反應,把蕭嬋逗笑了,一笑口角暈淺渦。 “你怎么見我就躲?我又不是壞人,你過來,有話問你。” 戚揚生兩腳不自由地循聲自行,蕭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道:“換了一身行頭,也是個精神的小兒郎。” 戚揚生脅肩累足,脖頸垂得如累累麥穗,兩條細長的肐膊扭絞在一塊,用顫澀的聲音問道:“夫人想問什么?” 蕭嬋忽地斂了笑容,與繯娘溜了眼神,確認四下無人之后才正色道:“那日你給我的東西,是從哪兒得到的?” “我從墓xue里挖出來的。” 墓……死人?這小子難不成是盜墓賊嗎?蕭嬋不禁掇了掇肩,倒吸了口氣,下意識就退了一步。 戚揚生知蕭嬋對此話有誤,為己力辯,道:“夫人莫誤會。我不是盜墓賊,那墓xue是我父親的。父親七年前病逝,去歲托夢與我,讓我鑿其墓xue取出此物,將來好送給路過的貴人,我等了一年,都沒等到,適逢夫人路過,想應當是貴人,就送了。” 蕭嬋有些不好意思,假意咳了兩聲,道:“你姓戚?你父親是誰?” “我隨母姓,我父親叫做姓傅。” 姓傅?蕭嬋記得那個盜走玉璽之人,也姓傅,叫傅司闕。父親時不時就臭罵一頓傅司闕:“傅司闕這個毛賊,弄的天下之人你猜我我疑你的,要是被我遇見,我就把他狗頭砍下來當下酒之食。” 那時她還小,聽到這血腥之事,兩眼汪汪,道:“阿父好可怕。”然后一溜煙躲到祖母懷里。 祖母嗔了父親一眼,道:“在蔦蔦面前,嘴巴里說什么砍啊殺的,呈氣勢啊?” 若說蕭嬋之前還疑此物是真假,如今已一心認定這是真的了。 好啊,竟然帶進棺材里,真是掘地三尺也難尋。 蕭嬋半喜半憂,若是假的就砸碎了罷,是真的,該交給誰呢? 那日她對霍戟是如何說的?她說,這村與她有緣,今日還非去不可了。 果是與這村有緣不錯。 去了一趟不僅知道張甫水的事情,探囊就得了玉璽……沒準這村往后還能做出些大事兒來。 她在心里活絡了半天,戚揚生看她眉宇間夾雜著愁苦的意緒,問:“可是這東西有古怪?” 蕭嬋沒有回答戚揚生之問,轉(zhuǎn)頭對繯娘道:“他與我有緣,從今日起,便在府中罷,繯娘,你且?guī)煜な煜じ稀!?/br> 戚揚生本來想問自己為何會暈倒,又為何來了府上,但念頭一轉(zhuǎn),這些暫且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以后不用再挨餓受凍,心里這般想,帶著愉悅的步子跟著繯娘走了。 蕭嬋揣著這玉璽,又渾渾噩噩的過了十來天,呂舟也從村中歸來,道是村中大部分人疾況已有所好轉(zhuǎn),接下來只需服藥便可。呂舟回來了,但姚三笙還在哪兒。曹淮安不在,涼州的事務是由周老先生處理。 周老先生得知此事后,便命人在涼州各地建立了病坊,凡貧病者,都可來病坊尋醫(yī)求藥。 * 又過了半個月,蕭嬋終于聽到曹淮安歸來的小耗,登時喜出望外,跑到府前,卻發(fā)現(xiàn)他氣息奄奄,是被抬回來的。 她那雀躍的步子一下子就頓在了原地,目光看向竇成章,竇成章臉上多了幾道傷,原本白凈的肌膚如今是黑黢黢的。 竇成章給她深深打了一躬,道:“多謝夫人。” 蕭嬋“啊”了一聲,沒問為何,目光轉(zhuǎn)而看向霍戟,得到的是他頗有禮貌的點頭。 她看看天上的太陽,再看看地上的影子,一切正常,她心里惦念著曹淮安,也不管二人為何如此乖常,只問起發(fā)生了何事。 竇成章醞釀了許久才回道。 原來曹淮安與竇成章被山賊所圍困,多虧霍戟及時趕到。但多日疲憊,箭瘡迸裂,血壅滯于內(nèi),以至于寸步難行,只好抬回來,快到姑臧時,不知為何又忽然起了高燒,遂又陷入了昏迷。 呂舟發(fā)了好大一通火,說曹淮安不顧惜自己,從速尋個風水寶地挖好墳埏,占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下葬了吧。 不怪呂舟嘴毒,且是他千叮嚀萬囑咐過曹淮安要好生靜養(yǎng)。曹淮安口頭漫應,可看看他背地里做什么了?但他是個刀子嘴豆腐心,每日必定三診,照看得比第一回還細心,作為一名醫(yī)者,總不能真看著一個人影削解骨。 蕭嬋早把那玉璽之事拋到九霄云外,沒日沒夜的照顧曹淮安,就像個切己的妻子,幾日下來,面團團的芙蓉臉脫色不少。 多日過去,曹淮安還沒醒的跡象,他鼻息也似乎越來越弱,甚至前不久才退的涼,又燒了起來,體若燔燙,偶爾咳嗽時,頭傾胸曲,還會牽扯傷口。 蕭嬋腦盡痛,急得一副眼里插柴的模樣,與呂舟道:“不給他吃點藥嗎?” —————————————————————————————————————————— 曹陽(1) 曹陽又犯錯了,她不小心把阿父的衣裳用剪子剪了一道口子。 那是一件千補百衲的,邊角暍色的衣裳,阿父很愛惜這件衣裳,據(jù)說是阿母親勞玉手洗濯的。 曹淮安看到衣裳破了個口子,氣得嘴烏目吐,碎發(fā)森豎,他還未開口薄責,曹陽水撲花兒的臉就吊著淚。曹淮安總是到期心軟,訕訕地收回薄責之辭,轉(zhuǎn)頭讓婢女每日嗝報后給她念《論語》。 婢女捧著書在她屋外站成一排,一人一句輪番上陣,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充斥著后院,直入曹陽耳畔。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 平日里和善溫柔的婢女,一旦拿起書就變成了笑面虎,曹陽對她們打滾扯嬌然而都無動于衷。 曹陽最不喜歡念書了,被《論語》支配的日子里,阿父對她不管不問,就連養(yǎng)的犬,見到她四只爪子揚起塵土掉頭就跑…… 曹陽欲哭無淚,只能乖乖受著。 * 到了第十日,她在花園和傅女小桃一同撲蝴蝶,瞬間狂風四起,沒過一會兒天公就下起了大雨。雨太大,即便有傘也遮不住身子,曹陽只能干巴巴地站在在涼亭下祈禱著快些停。 黑森的天空劃過一道閃電,曹陽若有所思,道:“這雨可能要下到明日呢。” 小桃望了一眼地上的積水,嗯了一聲。 “那明早是不是不用來念書啦?”這話說太直白,她補了一句蜜語,“你們淋濕了我會心疼的。” 小桃喉間咽住,掩面而泣,吸溜著鼻子,道:“嗚嗚,我家女公子竟然心疼人了。不過您放心,下雨的話我們就去涼亭內(nèi)念,雖然是離您遠了些,那我們明天吃多點,力氣也就足了,保管聲音和平時略無差別。小桃今日太高興了,現(xiàn)在就想給您念書了……學而時習之,不亦……” 曹陽:“.......” 【因為宿友瘋狂找我的文,有點害羞惹,不想被找到,所以微博名和筆名都改了,本來想改個標題的發(fā)現(xiàn)改不了了】 【微博的番外有小伙伴看不了,所以偶爾放一些在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