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蕭辰鈺(一)
曹淮安再次回到了荊州,他只身前來,蕭瑜便知他有要事。 蕭瑜做為一個父親,不免要先問問蕭嬋一路上是好是壞,曹淮安只挑好的說,那些不好的,一言便過。 談了一刻,蕭瑜才問他返回之意。 曹淮安從袖中拿出箭遞過去,問:“這箭你可認識?” 蕭瑜左右翻弄細諦了一番,然后將箭鏃掰扯下來,看了看底端,遞了回去,道:“與我兒所用的箭很是逼肖,倒不是我兒的。” 曹淮安看了看底端,有個并不顯眼的標志。 蕭瑜道:“蔦蔦一直不喜顧家小兒,他與我兒結為香火兄弟之后,總是一起習武射箭。我兒所用的箭,都是命人特意造的。彼時二人關系好,所用之箭相同。有一回飲醉,他們錯手射中了蔦蔦的兔子。” “兔子當即喪命,醒后問罪,各攬其責,第飲醉,對此事他們都沒有印象。所用之箭又相同,到底是誰,也不能深究。” “蔦蔦的脾性你也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是不可能的,定是不依不撓,窮究到底,最好鬧個天翻地覆。” “蔦蔦深信兔子不是兄長所射,就每天念顧家小兒的不是,因此生了幾場病。本來顧家小兒還要在此待上一兩年,但最后蔦蔦鬧得厲害,故而趲前回益州了。” “顧家小兒回益州后,她央我讓造矢之人在鏃端上做個標記,就是這個似谷物的形狀,她說,今次只是傷了兔子,若以后用這箭傷了人,有嘴都說不清。后來我兒所用的箭,都是帶著標志的。” “此事只有我、蔦蔦與造矢的匠人知道,我兒至今都不知呢。” 曹淮安聽到這里,微微一笑,道:“她心思倒是細密。” “如此看來,是顧氏用箭暗殺你,妄想嫁禍給我兒嗎?”蕭瑜嘆息,低低說了一句“物是人非”。 曹淮安已知道蕭嬋真正的身份,蕭瑜也不在避諱,繼續說道: “徐賊還在尋當年那個嬰兒,你知道的。對于阿妹的事情,我不想讓蔦蔦知道,這些事情不讓她知道最好的,也是我阿妹的心愿。” “蔦蔦牙牙學語喚我阿父,而后蹣跚學步時,偏偏倒倒往我懷里撲,饒是鐵漢,心都化了。唉,一抹眼,卻是能盈盈下地,再后來,竟到了能做人婦之齡。” “若蕭家出了事情,還請你護好她。” 蕭瑜每時歸城,心中都有期許。他遠遠就能看見一個小丫頭在城上腳步雀躍,揮舞著小手,又蹦又跳的,也不管他身上臟與否,整個人人兒就撲上來。即使生病,聽到他歸來的消息,也要來相迓。 可惜現在城上再也不會有她的身影了。 “能與我說說,關于她母親的事情嗎?”曹淮安應了一聲,就算蕭家不出事,他也會護好蕭嬋。 “她母親啊……辰鈺啊……”提及蕭嬋的母親,蕭瑜瞬間蒼老了許多。 * 說到桃花嫩柳,便是字字句句皆離不開美人,什么腰脂類迎風柳,窩腮如三月桃。這荊州山清水秀,養出來的姑娘團團是鶯雛燕嬌,梨花裊娜的。 番客來江陵,多半是想尋個佳人順手求個絲幙紅牽,那姑娘也樂乎尋個畫眉郎相伴余生。是以江陵上下少不得能言善辯的男媒女妁,但分是安眉帶眼的人,給些腳步錢,她們啊,不日就能給你報一樁喜事。多年來,倒也是促成了不少伉儷情深的夫婦。 荊州江陵的蕭氏,結果數代,終于開了朵花兒,蕭三飛喜笑顏開,親自為女取名為“辰鈺”,辰鈺辰鈺,意是辰時降臨的珍寶。 蕭辰鈺的百日宴,府上可是內外是張燈結彩,大排筵席,席間佳肴衍衍伴美酒,人人嬉笑不止。 這場面,可比蕭瑜百日宴時奢華精美得多,也不知這他會不會捻酸。 說吃捻酸可折煞了蕭瑜,他的父親坐窩兒就沒寵過他,若某日見到他不抽他幾下訓他幾句,都是他老人家大發慈悲。 蕭辰鈺五歲過目成誦,七歲吟詩作對,十四歲一舞成名,得了一個“蕭才女”之稱,十五歲時,一名骨相者特意到蕭府說道:“此女仙骨珊珊,資質婷婷,光彩溢目,有母儀之德,是皇后之相。她所生之子必為帝,所生之女,命途更奇,夫與子中,必定有一人為帝。” 此言一道,母尤氏嚇了一跳,這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說成是未來皇后了?再說那景帝,被惠貴人迷得不思朝政,皇后呢,被氣病了許多次,尤氏可不愿自己的明珠到霧簾云幕去受冷月昏燈。尤氏趕忙拿了一袋黃白物,讓相骨者莫胡言亂語。可相骨者已沒了身影。 俗話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相骨者的一席話,很快就傳到了禁宮中。 尤氏愛女,第蕭辰鈺還未許字,就在十八歲那年,皇后病逝,不久圣旨到了蕭家。 景帝要娶蕭辰鈺為妻。 話到了此處,蕭瑜非難地一笑:“我一直在尋這個相骨者,希望他改口,阿妹已無法挽回了,可還有蔦蔦。但沒想到他一直就在身邊,發毛換髓,化名華魁,而后復發毛換髓,去了涼州,成了你的謀士。當初你來央婚,我自是百般不愿,他便與我說,蔦蔦之骨相,難逃讖語所示。” 曹淮安噤口不對,靜待后頭的事兒。 蕭辰鈺性柔質溫,美貌殊代,景帝也曾嬖愛,她也曾貴傾一時,不久腹懷龍趾。惠貴人心妒,親手給自己的孩兒吃了毒藥,收了侍醫,道是有人以厭媚之術加害皇子,而所有矛頭直指蕭辰鈺。 蕭辰鈺百口莫辯。 惠貴人的孩兒雖然無大礙,可蕭辰鈺因此遭到景帝的猜忌,恩寵不再,最后慘死宮中。 尤氏聞女死去的噩耗,慟絕昏厥,許久才復蘇。昏厥時,夢與女遇,只見女似魂似魄,一身血衣在幽閫里聲淚不絕。女見她到來,道是孩兒未夭,已委畀宮人送來,又慘戚戚道蕭氏已致遭君忌,望嚴君與阿兄小心。 尤氏寤劈而哭,忽家仆告知外頭有一二十五上下的女子懷揣一浹月女嬰,家仆又遞過一封緘封書信。尤氏雙手顫抖,拆之一看,乃是息女血書。 信中內容與夢中相似,尤氏痛哭,忙讓家仆帶女子前來。那女子連日無歇來荊州江陵,寢食俱廢,自頂至踵,無一凈處,蟣衣蓬頭的,但懷中之嬰卻是凈若白玉。 女子乃是蕭辰鈺身旁的宮人,喚做阿繯。 蕭辰鈺待阿嬛如親人,她亦是忠心不渝。阿嬛一見蕭辰鈺之母尤氏,淚流交頤,縷述顛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