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百名之兔
蕭嬋十二歲生辰時,兄長送了一只灰茸雄兔,這是他打獵時徒手抓來的。聽婢女說,當時兄長見兔子在眼前竄過,快馬撒留的縱身追去,整整追了兩柱香才抓到,累得他顏色死灰,趴窩草畔上喘息,不見往常的旺跳。 這兔子是本是暴躁無比,但轉到蕭嬋手中,乖順非常,也許是因她也屬兔的緣故。蕭嬋愛不釋手,日日騖神為它想了許多名,最后起了百來個,這個也喜歡那個也喜歡。 蕭安谷得知后,笑了,要她莫傷神,一日喚一個名兒即可。 此主意可行,蕭嬋一日喚一個,百日后,名兒用完了,又重新輪一回,所以一年下來都那兔子還未有固定之名。 后來蕭嬋救了一只雌蹇兔,此兔白茸毛,粉內耳,十分可愛。雄兔對它一見鐘情,日夜相偎,此后每隔幾個月便生一窩小兔子,如今也有數十只兔子了,那百來個名字也有了著落。 雄兔叫阿膠,雌兔叫阿漆,正是如膠似漆。 阿膠阿漆這對兔子時不時就給生一窩,后來實在是太多,蕭嬋的寢室沒有暇地,于是便有了這座兔苑。 兔苑是由一處花圃改建而成的,渚宮處處都有大小不一的花圃,這兔苑倒是一道特別景致。 大半年未見這對兔子夫婦,蕭嬋如見故人一般心忐忑。 出嫁時,她一度想捎上這對夫婦,但轉念一想,它們可是數十個孩子的父母,這般舉動乃是慘無人道的,再加上繯娘也道這些兔子嬌弱無比,恐難忍長途的顛簸,一旦染疾礙難活命。 宛轉籌思下,便絕了念頭。 * 蕭嬋到了兔苑,張伯正蹲在一草埔前。 張伯擅養兔,能把這些兔子養得無疾且肥,他總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瞧瞧這兔腿,拿來烤炙,一定香美鉆腮。” 這話誰都知是玩笑話,一個愛兔如命的人怎會舍得吃呢? * “張伯——” 蕭嬋在遠處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喊了一句。 張伯聞聲而起,覷定來人,忙整頓衣裳施禮。 “我就說阿漆怎么趲前兩日生產了,還一口氣生了八只,原來它知翁主回來,要給翁主一個驚喜。” 張伯掀髯一笑,滿面的皺紋深淺不一,但一雙炯炯有神。阿漆不曾下過八只崽,往前都是四或六只而已。 蕭嬋斂衣蹲身下去,八只崽還未開眼,粉軀顫篤篤地偎在兔母身邊。蕭嬋伸手摸了摸阿漆的額頭,它嗅到熟悉的味道,發出嗚嗚的聲音,用頭挨蹭著。 張伯看了這等溫馨場面,道:“再溫順的動物生產后皆是兇狠護崽的,即使是主人都不允靠近。看來這兔兒很通人性。一直不忘翁主的救命之恩。” 蕭安谷附和道:“是啊,你出嫁當日,它跛一條腿在后頭追了許久,被抓回來后還不吃不喝,都餓成了皮包骨呢。” 蕭嬋叵耐一笑,“我倒也想捎上它,但這窎遠之距我都吃不消,何況是一只兔子,且如今我在涼州,風沙漫天,它更是受不了的。” 阿漆方生產完,疲倦無力,偏一雙眼睛看著蕭嬋,不肯闔上歇息。 張伯見狀,道:“翁主在此,它都不舍得歇息了。” 蕭嬋知意,悠悠起身,俯看草埔道:“唉,我明日再來看你罷,好好歇息。” …… 陳氏今次見蕭嬋,胸臀豐滿了一些,多了些女子風韻,不是以往癟癟的身姿。陳氏琢磨她如今也十七,也該來庚信了,便問繯娘:“翁主可是來過庚信了?” “回夫人,正是,已來了三回了。” “雖是晚了一些……來了便好。”應證了自己的所猜所想,陳氏舒了口氣,又問,“那曹家夫人可知?” 繯娘點頭,“已知了。” “翁祖不諳此事,到時候,你要多教她一些,免得在這等事情上受了委屈,雖說女子初次時,在此事總得避點委屈……” 陳氏從架上取下來幾本稗史,“我這兒有幾本書,你捎過去,以備不時之需。 ” 他們二人已成繾綣了……但這種事情,即使是活了大半輩子的繯娘,也是礙口識羞。 繯娘沒有說什么,低首接過,將書藏在袖中。 陳氏長嘆了口氣,道:“唉……一輩子呆在江陵該多好,尋個普通郎君嫁了,再生對兒女,就平平淡淡的過個日子,這也是她生母所想的罷……” “涼侯待翁主是肆好的,夫人無需事事懸耿,暗自傷神。”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每當聽蔦蔦喚我母親,心里還是又喜又悲,就像是奪了別人家的孩子還明目張膽的自稱孩子的母親一樣……” “夫人一直將翁主當自己孩子看待,我想她在天之靈,是不會難過的。” …… 一晃到了蕭安谷二十七歲生辰。 蕭安谷數日前就嘮叨著蕭嬋要禮物。 蕭嬋兩手空空,板著臉,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道:“我回來陪阿兄過生辰,難道不是最好的禮物嗎?啊,原來阿兄不想見到我,只想要禮物啊……” “你竟然是掐著阿兄的生辰回來的嗎?” 蕭安谷有些驚訝的問道。蕭嬋別過頭,道:“下回我就不千里迢回來了,找人送份禮來好了。” 寥寥幾句話就把蕭安谷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仔細一想此話說得并無道理,蕭嬋能回來與他過生辰,自然是最好的賀禮。 “那阿兄不要禮物了,蔦蔦別生氣。” 蕭嬋心里虛,當日給他做了一碗長壽面。 蕭安谷把碗吃得徹凈。 好吃與否不得而知,但蕭嬋的心意在里頭就是了。 于是這件事,蕭安谷逢誰都要炫耀:“我阿妹,手藝可好了……”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翁主,在蕭少侯當日親手做了面。 于是這件事,被竇成章寫在了冊子里:少君甘作饔人,為兄備食。兄妹之情,令人羨嘆。 * 接下來數日,竇成章不曾見過現場一面,連個聲響都沒有捕捉到,左右打聽,據說是和蕭安谷出城掃松了。 怎么不聲不響的,就出城了呢。 這是誤了主公的囑托啊。 主公在他們臨行前,又加了一則任務:跬步必隨少君,不許她去沒男沒女之地,且記下她每日所做,不厭求詳。 可他為臣,無理無權去過問少君行蹤,主公此是強人所難。 到了第八日,竇成章正當熬熬汲汲,打算闌入渚宮問消息時,終于見到了神出鬼沒的蕭嬋。 她一身金銀魚鱗甲,烏發用簪子挽起,削肩上掛搭雕翎箭枝,纖腰上系著獸皮矢服,身旁的蕭安谷亦是抉拾齊備,洋洋灑灑的往射所走去。 竇成章以為自己眼離了,揉了揉眼,又眨了眨眼才肯定自己沒有看錯。 英姿搊搜又不失俏皮,饒是主公見了也會大吃一驚。 他碌碌動想著著可否要將此裝扮畫下來,但他一介武夫,沒有點屏成蠅之手,也畫不出神韻,也就作罷。 蕭嬋走路時不專心,一對眼兒愛左顧右盼,生怕錯過了什么事。眼一磚,瞟到竇成章在前方呆立著,蕭嬋向他一揮手,拖著扯嬌的尾腔道:“豆——漿——軍——” 竇成章今二十三歲,長得目秀眉清,齒白唇紅,第一眼瞧去,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夫,直到他拔劍弄武,才知原來是個武夫。 歸寧途中蕭嬋觀察了數日,疑他白白嫩嫩的面龐是傅了粉,便問:“竇將軍肌膚皎皎若女,可是偷偷傅粉了?” 此話一出,鬧得竇成章一個大臉紅,口吟舌言,道是自己因愛喝豆漿,遂比尋常男子白些,并未學婦人搽粉。 蕭嬋“哦”了一聲,因此偷偷給他起了外稱,叫“豆漿軍”,反正他也姓“竇”,她不說也沒人知曉此意。 蕭嬋扯著蕭安谷跑到竇成章跟前,問:“豆漿軍可要一同前去射所,今日可是有射禮呢。” 竇成章回神,抱拳施禮,欲推辭,雖遇箭而伎癢,但主公之命不可忘。 推辭之話到嘴邊,蕭安谷卻趁口道:“涼侯良將眾多,承聞竇將軍且以百步穿楊著稱,人稱竇穿楊。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見將軍發一箭,以殊別你我高下?” 第肌膚雪白,唇似涂朱,美如好女,戰時身披盔甲猶似土雞瓦犬,敵軍坐窩兒不放在眼里,直至他控弦拉弓,一箭透堅甲刃胸鬲,還能張口承住對方箭鏃,驚得敵軍皆脫頤。 蕭嬋暗驚,眉眼動了幾動,手指轉弄獸骨革抉,心口思量:原來他這般厲害。 竇成章還在擺手相拒,蕭嬋悠悠開口:“我也想看看,怎么個百步穿楊法。” 當知推辭不掉,竇成章還是婉言一番:“其實標下的箭法,皆是由主公傳習。既是少君想看,到了都試時讓主公……讓主公親自……” 【豎子 這個詞,就是曹cao那句 :豎子不足為謀】 【每天都在求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