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婆
邵佳劈腿了。 周五下午三點五中附屬職高升學考結束,陳徹五點收到消息,當時正在抽煙盒里最后一根煙。 短信里郝思明字字句句都是對邵佳的聲討控訴,五點十五分,陳徹撣掉半截煙灰,左手墊在右手手肘下,拎著煙頭下了學校天臺。 五點二十分,陳徹踹開普高校區高三尖子班的后門。 她從天臺上下來,全身上下都裹挾了十二月的陣陣寒風,一路越過普通班,優等班,尖子班,通身低氣壓地踢開尖子班后門的時候,自習課的氣氛更是發揮到極致,鴉雀無聲。 陳徹右手捏著煙頭,無視聚焦在她身上的視線,目不斜視往目的地走,距離半米她猛地壓下身揪過對方的衣領,使了十成十的力道咬破了郝思明的下嘴唇。 兩秒鐘,陳徹把他丟開,退開兩步,居高臨下睇住他,冷聲道,“爽不爽。” 她拿拇指擦掉嘴上的血,在郝思明的桌上碾滅了煙,棕黃色的煙草簌簌掉落,陳徹不等答復,踹開他的桌椅走了。 鶴城被評為18年最宜居城市,市中心的五中發揮了巨大作用,教育局點名表揚,市長親自視察。 但這份殊榮從陳徹入學那一天開始就被打破了。 除去沒有早戀,問題學生所言所做她都干了個遍。 缺少集體精神,從不從自身找原因,撒謊成性。 上課睡覺,打架,逃課,辱罵同學,帶壞學生。 在強吻郝思明之前,她還只能算個叛逆女高中生。 在這件事之后,她榮登五中差生寶座。 邵佳曾經是陳徹唯一的朋友,她們初中同班三年,高中同班三年。 陳徹是第一個向邵佳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她一手把邵佳從校園暴力這張網里撈出來,費勁千辛萬苦教會邵佳人情世故,勸她讀書出人頭地,要她狠狠報復施暴者。可當陳徹深陷人際交往的泥潭時,苦苦掙扎而無法自拔時,邵佳未施舍她一個眼神。 陳徹在漸漸上升為人性的沼澤里越陷越深。 第一次買煙那天,陳徹通過煙店老板娘的嘴知道邵佳是什么。 白眼狼。 周六當晚十點,高三晚自習結束,學校自主搭建的校園網上登出一條熱帖。 是邵佳的道歉。 她實名開貼,開篇先道歉,表達了對郝思明的歉意,接下來引導女性觀眾扼腕嘆息,把話題圍繞在愛上面,賣慘成功之后,放出郝思明曾經對她冷暴力的聊天記錄。最后總結自己十分對不起郝思明,她曾經也在愛他和愛自己之間猶豫不決,最終郝思明的多疑和陳徹的勸導成為導火索,但是她還沒有和別人在一起,她正在追求中。 邵佳為自己塑造了一名成功的為愛奮不顧身,飛蛾撲火的新女性。 也親手把陳徹打進無底深淵。 十點過后,陳徹不僅是差生,還是不要臉的賤貨。 全校人都開始為她打上標簽,心機婊,老甩臭臉,同寢室的女生站出來說她只會討好別寢的人,沖動,花錢大手大腳,自私,沒有教養。 更由于是附中直升,陳徹初中的事跡在這個晚上被攤開來細細剖析,之前的低調和禮貌被模糊成表里不一,之前的幫助和發聲被分析成想出風頭,之后的拒絕補習和質問傳謠者被當成聚眾斗毆、品性不端、斤斤計較。今天的破罐摔碎被當做笑料和罵名。 她怎么做都是錯,怎么說都沒用,她被拆分,被曲解,被放大,她成為五中的公眾人物。 不能委屈,不能難過,更不能發脾氣,時時刻刻都該寬容大度溫柔有禮。 她不是人,該是神。 陳徹在星期天返校,手上拿著手機,屏幕上亮著校園網對她無休無止的謾罵,空著的手插在兜里,不認識的住校生指著脊梁骨罵她,同班的當面指指點點,她仿佛熟視無睹,一路穿過擁擠的人群徑直上了16號樓女寢。 隔壁是15號男寢,眼尖第一個看見她的男生呼朋喚友,整棟樓的男生都趴在欄桿上對她的背影吹口哨。 陳徹不理,她走樓梯上六樓,敲開601的寢室門,有人拖拖拉拉過來開了門,一見是她。 先怔住,再警惕道,“找誰?” 陳徹還沒開口,里面有人陰陽怪氣道,“還能找誰?來找佳佳唄,她除了要打人還會干嘛?” 陰陽怪氣的人是同班同學,李晴。也是她的舍友。 陳徹笑了笑,突然抬手撞開門,她一腳踹在李晴肩膀上,扯過她的馬尾把她死死按在床鋪上,彎腰看她喘著粗氣,不咸不淡道,“那你看我撕不撕爛你的嘴唄。” 在別人上手前陳徹扔開李晴的頭,閃身避開,重重踢了一腳床,聽著嗡嗡的振動聲,左手抄兜,撂話,“找死直說。”她一個一個睨過去,壓下聲一字一頓道,“死八婆。” 接著撞開她們的肩膀走到陽臺上,沖著右手邊伸長了脖子在看的男生們罵了一句,“看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