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委屈
(三十二)委屈 黑色的汽車掉了頭,又開回剛才那個巷子。葉章見她裹緊了衣,走出巷口,左右張望。 “阿成…” 他想叫司機接她上來,很快又見她在向旁人問路,有人給她指了方向。 車子在晚玲身后緩緩跟著,她不時回頭,似是察覺到了什么,最終也沒察覺到什么。 轉過一個街口,電車站的牌子就在前面。 “葉先生。” “回去吧。” 葉章雙手合握,靠在后座閉目。她還不算太傻,懂得問路,不禁吭哧一下笑出了聲。 晚玲自己一個人能從奉天來到上海,坐火車懂得占位置,她就不算傻,雖然整天其他事迷迷糊糊的。 “回來這么遲,飯都涼了,我再去熱熱。”李媽端著盤子送去了廚房,不一會兒又端了冒著熱氣的上來。 “太太她們還沒回來,可能是要住外面了。” “哦。” 黃色耀眼的車燈此時晃過窗子,她向外看去。 “是少爺回來了吧。”李媽過去開門,只有周然一個人。 “少爺晚上不回來了,我來拿些衣物。” “不回來了?”晚玲詫異,表哥不是去了藥廠嗎? “少爺準是在搞研究呢。”李媽給她盛了碗蛋花湯遞過去,告訴她。 “搞研究?” “是的,少爺很厲害的,這賣斷貨的補血藥就是少爺配出來的。” 李媽又進了廚房,找出保溫飯盒盛放了些清淡飯菜,拿給周然。 “帶上。” “能不能也帶上我?藥廠什么樣我還沒去過。”晚玲突然插了話。 李媽看看墻上的鐘表,“太晚了。” “這樣吧,最多一個時辰,我就把晚玲小姐送回來。” 周然沖她眨眨眼。 “那你們路上小心。”李媽年歲大,閱歷多。這孤男寡女夜里出門,總覺得哪里不太妥當。 晚玲小心坐在后面,好奇問周然,“表哥在研究什么呢?” “這我可不懂,你可以去問他。少爺見到你,肯定會高興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晚玲心里有一種歉疚,從她擔憂懷孕這件事起,她就對明玄有一種歉疚。她明明答應了他,愿意給他生孩子,可她依舊擔憂了,她不應該的。喜歡一個人,應該奉獻自己的所有。 汽車駛過藥廠的鐵門,有棟二層的小樓,周然在前面帶路,把飯盒遞給晚玲。 “這個房間是制藥的調配室,少爺就在里面。” 晚玲怯怯推開門,看到對面的玻璃柜子擺放著許多瓶瓶罐罐,像洋人的藥房。明玄正坐在輪椅上,對著類似中藥鋪子抓藥的上百個格子抽屜取藥。 “表哥。”她喊他。 明玄側過臉,見到是她,雖然驚喜,面色依舊。“你怎么來了?” “來給你送飯。”晚玲把提來的飯盒在桌面上打開。 “有蛋炒飯,蒸排骨,還有青菜參湯。” 她把筷子遞給他,“表哥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明玄本是想再做一次試驗,國外進口的煤酚皂消毒殺菌功效確實強,但對皮膚的刺激很大,有沒有傳統的中藥成分可以替代呢? “好。”明玄接過筷子,吃起來。 他吃得很慢,很雅,不時拿手帕擦嘴角,晚玲盯著他優雅的吃相,突然問。 “我懷孕的話,表哥會不會高興?” “當然了。”他抬起頭對她笑。 “姨媽知道了會罵我吧。”她喜歡看他吃飯不躁不忙的樣子。 “怎么會,她巴不得我快點有個孩子。” 明玄左手突然撫上她的臉頰,“你如果不愿意,我不勉強。” “哦…”晚玲聽到他說不勉強,心口突然難過起來,“表哥,那你喜歡我多點還是喜歡表嫂多點?” “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 明玄的左手拿起她的右手順著他的西褲向下,他的欲望向上yingying得挺著。 “這里,不一樣。” “那這里呢?” 晚玲掙脫開,把手放在他的心口。 蛋炒飯快被他吃完了,她沒有聽到答案。如同那天在窗口,她問明哲,[你會不會娶我?]一樣的沉默。她與那位沈小姐,的確不一樣。 晚玲深呼吸一口氣,站起來,安慰自己,沒關系的。是她自愿的喜歡一個人,與他無關的,是不應該求回報的。 她強顏歡笑,轉移話題,“表哥,這是什么?” 她的指尖向一個裝滿紅色液體的玻璃瓶摸去。 “別碰!” “啊!”她被他突然的聲音嚇得哆嗦,手指觸到瓶沿,啪嚓一聲,瓶內的紅色液體噴濺一地,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間蔓延開來。 晚玲煞白了臉,被刺鼻的藥水味嗆得咳嗽。她想幫忙收拾,又不敢亂動,怕不合他意。只能低頭不斷認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明玄盯著灑了一地的藥劑發呆,那是他忙碌了一整天的成果,就這樣不經意間,被她毀了。他忍不住怒火,伸出手指著她的鼻子,沖她喊,“出去,給我出去!” “對,對不起。”她掩著面跑了出去,站在門口的周然見狀,想去追。 明玄的聲音跟在她的背后,“不要管她!” 這是晚玲徹徹底底的一次哭泣,她不明白,前些天還幫她抄書,摸著她的頭對她溫柔言語的他,會如此對她。 她碰灑了他的藥劑,是她不對,可為什么她把她整個身體都奉獻給了他,他的心卻始終沒有她的位置。 她對于他,只是幫他舒解欲望,生孩子的木偶嗎? 她在亂跑,漫無方向的跑,她想跑回奉天,再也不要留在上海了。這個地方,沒有誰會真正用心愛她的。 “晚玲。”她聽到背后有人叫她,那聲音她聽過。 “晚玲。”又是一聲。 她停下腳步,那聲音熟悉得叫她不敢回頭。 [晚玲,我喜歡你。]有人用同樣的聲音曾經說過這句。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了,她轉過身,見到了他。 幾個月的時間,面容還是那少年曾經的樣子,可戴了皮帽穿了皮鞋,就成了能保護她的男人樣子了。 “呂游。” 她叫他的名字,在冰涼冬日的黑暗中淚如雨下。 他輕輕走過去,伸出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淚。她哭得更猛了,淚水止不住地泛濫,把這幾個月心里的委屈,在他面前全都發xiele出來,哽咽著,抽泣著。 他敞開了皮衣,小心將她包裹在自己懷里,“我來了,不會再讓你哭了。” “對不起,對不起。” 她想伸出手臂去抱他,卻攥緊了拳頭放下了。 現在的她,配不上他的。